回到家,我妈说老板找我,几乎十分钟一个电话打到家里催,并且声线哀怨。
她神秘兮兮问我,“你老板,不是不月前刚刚结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学人家玩四角恋?”
我脖子一缩,“老妈,你会不会想太多?我叫你别乱看电视剧了。”
什么叫遗传,叹叹。
赶紧拨回给他。
“赛拉,你怎么回事?跑哪里去了?电话怎么关机?我吩咐过你,不要同我们失联。”他微微含怒。
我翻翻白眼,有些麻木,“放心,我不会潜伏,自然也不会潜逃。我胃疼去医院了。”
“要紧么?”他还存了三分人性,关心我。
“没大碍。”我答,“怎么了,这样着急?是不是奥安那边出什么问题了?他们要挟你了么?”
“我?何止是要挟,简直是迫害。青天白日进了一回渣滓洞,血肉模糊。韵风自动放弃明年两个频道黄金时段的买断。”他痛心疾首。
呵,这还真是在割他的肉。
我胸中兀地一垂,他尚且如此,那么文博……
“文博呢?他怎么样?”我急急问。
“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他义愤填膺,说,“他们要文博签新的合约,文博向我转述条款。我敢担保,一签落,文博这一生算是卖给奥安了。”
我瞬间一口气提不上来,心仿佛被人不住揉搓拧捏,“那么,如果不签的话?”
“他不得不签。”他很是伤怀地说,“否则,会有太多麻烦。”
我气得发抖,“你说了是无中生有。我不信,比如?”
“比如:他的声名一落千丈。”
“总能爬起来的,文博是真材实料。”
“那么你呢?”
“我?关我什么事。”
“窃取商业机密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润之说,“奥安裁定他们的损失有四百万。”
“裁定?他们是什么机关。哇,还真少,文博就值得这点钱?”我异声,大为讽刺,“润之,我没有做,问一万次我也是这个回答。”
“我信你,可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他说,“如果他们要走法律程序,你一个女人,笔录拘留那一关也够你受的。文博不舍得让你去受这种罪。”
“你是说,他们拿我要挟文博?”我呆呆地问
“恐怕是这样。”
我听了,内里如搜肠抖肺一般,血液全冲到脑壳里,“我没做我怕什么!不就是笔录,不就是拘留,我去,什么大不了的!王宁呢?王宁脱不了干系。”
“王宁跑得快,我派人打听了,事发第二天他就出国了,只知道去了瑞士。”他说,“他们一早把每一步都设计好,只等你入瓮。”
结果我就乖乖入瓮。
恍然之间,已是精疲力竭。
“润之,你劝文博,叫他不要这样快做决定。”我疲倦地说。
“欧嘉伦说再给他一周考虑,总算仁至义尽。”他说,“我还听到一个消息,据说武定年买通奥安董事,设法架空欧先生。只不过他资历老,暂时动弹不得。虽然这消息不甚确切,但我同他详谈时,武定年也在场,这件事欧先生似乎有苦衷。”
是,我认为欧嘉伦有魄力,不似这般鼠目寸光之人,做事更不会狠辣到这种程度。
我挂掉电话,喝了点水。
口干得要命,像心肺里溢满了黄沙。
我致电恩娜。
事到如今,唯有从她入手。
我以为我会痛骂她,可没有。
正如润之说,主动权不在我手上。
已不再是论自尊心的时候。
我只是有气无力,恹恹地问,“恩娜,你非要这样做么?”问完,连自己心里也是空落落。
“赛拉么?怎么听上去这么没精神,你是病了么?”她居然还能用从前那种婉转的声音跟我说话。
我想钻到电话那头咬断她的脖子。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一定。
“被你们这样一闹,有什么病也全精神了。”我压低声音笑。
“赛拉,你还是好好休息罢,不要想得太多。”她还有意劝我道,“剩下的事,已是你我能力范围之外,男人们的事情让男人们自己去解决。”
现在是怎么样?
拍港产黑帮片?
要我眼见自己的男人惨遭劈友却躲在家里无动于衷么?
我做不到。
“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说,“如果你记恨我比你一路顺风顺水,我可以从此自这行消失,甚至可以从这座城里消失得连影子也找不着……”
“林赛拉,你会不会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些?”她咯咯笑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求我么?我只是小小一个总裁助理。没有用的,这是公司高层共同决定的。到底雇主一场,奥安对晁总监很是顾念,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签了合同,不就是皆大欢喜么?如果真要说起来,不如你劝劝晁总监,平时做人不要这样固执己见。他是位才俊,但不见得所有人都非要买账。”
我撇嘴寥落地笑。
真怀疑,她是不是冯某转世,这般醒世恒言。
文博是自负执念的人,可这对于一个做设计的人来说,根本是基本品质。
有哪位设计师是任人扁圆的?
他又不是搞雕塑的。
明明是赤裸裸的利益利害,非把话说得这般圆润周全。
真叫人怒火烧旺。
旺得想把她捉过来烤上一烤。
谁愿提供调料?感激不尽。
“来,我想听听。如果文博不签你们的合同,会怎么样?”我觉得,既然没得谈,何必再求。
她若念上一星点昔日友谊,也不会恶毒到这种境地。
“赛拉,如果我是你,我会劝他签合同。”她说,“否则,你恐怕也免不了要受点皮肉苦。好好的姑娘进局子,总归……”
“用不到你猫哭耗子。”我清音打算她,“你只告诉我,文博若不签,你们会对他怎么样?说,你给我说。”
“鉴于晁总监这种无视劳动合同,身兼两家的行为,我们保留追究的权利。如果他执意离开,我想我们会通告本行联合抵制他,诉讼也不过分。”她散冷地说,“想必你也知道,奥安在国内的影响力也不算小。到时即便庄太太想保他,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好,很好。”我鼓掌,索性撕破脸,“连恩娜,你真是厉害。做到这一层,居然能推诿得这般漂亮,我当真是服了你。”
其实,她怎么可能同我说真话。
连世轩都怕我录音,她又怎会不怕。
鬼祟人存鬼祟心,看谁皆是同类。
可我实在很想告诉她,我这部电话的录音功能怎么弄,本人到现在也没寻出个道理。
林赛拉,数码盲。
电话么,能拨能通就可以了。
是以,我连短信也不大愿意发的一个人。
文博从前嘲笑我,简直是活在用丢出去能砸死人的大哥大年代的蚁民。
这形容,真是,到位。
“你过奖了。”她轻轻一笑,“不过,我想不到,你林赛拉这样自我的一个人,居然会为晁总监来求我,可见是真情。”
“不然,你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和武总情意绵长?”我已意兴阑珊,说,“恩娜,夜路走多了撞不到鬼也可能会被石头绊倒,你小心些。如果有一天你不幸绊倒了,我呢……我林赛拉这样自我的一个人,也会忍不住大声欢呼的。”
“赛拉,你可不要胡说。武总是有家室的人,请不要诋毁我同我的上司,我不是你。”她这粒暗投的鱼目到现在还给我装珍珠,还装得比珍珠真!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然后,你我都等着罢。看到底,以后是谁笑得多一点。”她说完这一句,收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