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相逢，他未必能认得出你。”侧头盯了身旁的女子半晌，男子才淡淡开口，清冷平板的话语，略微透着几分不认同和无奈。
“无妨，只要他好就够了。”轻柔的声音，不用猜便能知晓这一定是个柔美恬静的女子。
长久的沉默像是在对峙，最后还是那个男子败下阵来。
“值得吗？”男子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明明是不赞同，却也没有再坚持。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隔着纱帐，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璃央却直觉那女子微微笑了下。她那近乎满足而幸福的语气，莫名得让人艳羡。
眼见着那两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璃央想要追上去撩开纱帐看看那名女子的容貌，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逐渐消失在薄雾之中。
整个梦境只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是谁？！
璃央一惊，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安卧在熟悉的软榻上。案头的明非香还未燃尽，自己竟是破天荒得睡到一半就醒了，是因为今天难得做了个梦吗？
半眯着眼睛，璃央努力回忆梦中之人，却发现那两个身影愈发模糊起来。到最后，甚至连那几句对话都记不清楚。唯一清楚记下的就只有梦境结束时那若有似无的长叹，绵长如丝，清淡如烟，仿佛原本就是从她心底冒出来的。
“醒了么？”几乎是璃央醒来的瞬间，一直在案几上批阅公文的白冉就察觉到了。
只是璃央显然还沉浸在方才那个梦境之中，根本没听见白冉刚刚的话。
眼见着小白狐趴在软榻上自顾自沉思的模样，白冉唇角略弯，声音提了几分，“小白，过来。”
听到“小白”二字，原本还在苦苦思索梦境的璃央明显回过神来。只不过对于这个她恨得牙咬咬的爱称，璃央索性双眼一闭，耷拉下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午睡。
小白，小白，你这是唤狗呢？咱爹娘是给咱取了名字的！
死白冉，取小名也不带这么埋汰人的。而且就算是要叫小白，这名字怎么着也得先轮到你自己吧？不对，像你这种万年老狐狸也只有叫老白的份儿！
“这东极无根果我可是费了好多功夫才又得来一颗，你当真不想要？”掏出一颗如翡翠般半通透的碧绿果子，白冉扬了扬眉，看着一只耳朵已经竖起来的小白狐，故作遗憾地说道，“我记得上次你还念叨了好几天，既然你不要……”
长长的尾音还未拖完，原本还趴在软榻上装死的小白狐就已经飞窜了过来，意欲抢走白冉手中那颗诱人的碧绿果子。白冉见状，右手轻轻一晃，那颗东极无根果便失了踪迹。
“嗷嗷！”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一次，璃央挥舞着爪子，恼怒地冲着白冉叫唤了两声。
“急什么？”白冉轻笑一声，俯身将还在呲牙咧嘴的璃央拎到腿上，伸出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颚，望着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问道，“小白，可想要？”
虽然早就对眼前的美色有所免疫，可距离这么近，白冉俊美无双的容貌还是让璃央不由得呼吸一滞。近乎完美的精致五官找不出半点瑕疵，天生染笑的凤目微微上翘，无论何时遇到都是溺死人的温柔目光。狐帝白冉，不愧是仙界第一妖孽。饶是璃央已经跟在他身边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抵挡不住这张绝世的容颜。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璃央别过头，硬气地不做任何表示。
白冉一翻手，那颗东极无根果就又出现在了他手中。瞥了眼看上去似乎打算顽抗到底的小白狐，他抿嘴一笑，无所谓道：“既然你不要，不如扔了算了。”
此话一出，璃央的双耳立即竖了起来，要知道白冉从来就是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眼见白冉扬手作势要扔，璃央忙抬头咬住他的袖子，巴巴地望着那果子，神情极为渴望留恋。自从上次尝过这果子后，她可是想念了好久。况且这东极无根果千年才结一次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她怎么可能不要？
“想要就点头，我又不是不给你。是不是，小白？”白冉一收手，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挑，戏谑地看着怀中挣扎了半天，最后硬着头皮点头的小白狐，将手中的果子递了过去。
一接到果子，璃央就飞速窜回了自己的软榻上。怀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东极无根果，璃央先是无比哀怨又愤恨地瞪了正饶有兴致盯着自己的白冉一眼，而后转过身，背对着他闷声不响地啃起果子来。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只东极无根果就被璃央给消灭得干干净净。舔着嘴边残留着的一点点果汁，璃央无比眷恋地回味着刚才那美妙绝伦的滋味。也不知道下次吃到要等到什么时候，刚把一只东极无根果吞进肚的璃央已经开始肖想下一只。
遥远的极东之地，明明没有半丝风，这世上唯一的东极无根果树猛地晃动了好几下。
“别想了，你肚子里那颗就是这一季的最后一颗。你若想再吃，那至少还得等上六百多年。”一眼看透了璃央的心思，白冉直接破灭了她的美好幻想。
听了这话，璃央的小耳朵立刻耷拉了下来，颓然地倒在了软榻之上。六百多年？那时候她这只小狐狸都变成老狐狸了……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东极无根果一种果子。”见璃央毫无精神的样子，白冉拿手支着下巴，不由好笑道，“元悟仙君家的百花蜜落酿过几天就要酿成了，他下了帖子请我过去。小白，要不要跟我走上一遭？”
一听有百花蜜落酿好喝，璃央立刻精神了，窜回白冉怀里，讨好地蹭了蹭。
“你啊……”白冉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脑袋，状似头疼道，“整日里就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好好修行，何时才能修成人身？若是再不化身成人，你爹娘怕是要找上门来咯。”
听到这话，璃央鄙夷地白了他一眼，装，继续装，你就使劲装。别以为你披上羊皮我就认不出你狐狸的本质。
话说当初自家爹娘把她交给这只老狐狸，就是指望着白冉这个青丘狐帝能替他们好好管教管教她这个不成器的懒散闺女，好让她勤奋修行，早日化身。可事实上呢？白冉自从把她领回青丘后，别说是管她，根本就由着她的性子胡来，整个青丘上下任她折腾个底朝天也没见过他吭过半声。这倒好，活活把她宠成了令整个青丘上下都头疼不已的小祸害。
“为什么不肯化身成人？”白冉其实一直都清楚璃央早就可以化身成人。只是小丫头根本就没这个心思，硬生生压着就是不化身，他总不好逼着她。
璃央瞥了白冉一眼，胡乱甩了两下尾巴当做回答。打了个哈欠，璃央两个眼皮几乎又快闭合在一起，懒洋洋地在白冉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小憩。
这丫头，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就是这种回避态度。
“小白，你就是个没心肝的。”白冉笑骂一声，伸手提起璃央，将她的脑袋凑到自己跟前，眼底含着一丝笑，“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究竟要怎样才肯化身成人。”
怎么才肯化身成人？对于这个问题，璃央只是耷拉着耳朵，摊摊爪子，眨巴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无辜又无奈地望着白冉。
见自己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白冉松开手，唇边浮现无奈一笑，摇头道：“罢了，你若是不愿，我自然不会逼你。”
一听到白冉不会逼她，璃央立刻来了精神，摇晃了几下尾巴，撒欢儿地在他怀里打滚。说实在的，在青丘的日子可比在元华山上要舒坦上多了。不止没有爹娘的唠叨，白冉也不会逼着她整日修行，还时不时变出些仙果蜜酿给她当零嘴儿，好不自在。
总体来说，璃央对如今的生活和饲主白冉都是相当满意的。
当然，如果白冉不再用“小白”这个该死的小名叫她的话，生活就更美满了。
没过几日，白冉就带着璃央去了福岷山赴元悟仙君的百花蜜落宴。一路上，璃央都窝在白冉的怀里闷头大睡，等到了福岷山地界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白冉和璃央到的时候，元悟仙君请的客人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宴会上，璃央趴在白冉腿上，喜滋滋地抱着一瓶百花蜜落酿喝着，还不时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上几口。看她的样子，仿佛正在品尝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似的。
没过多久，一瓶百花蜜落酿就被璃央给喝了个底朝天。
“小白，照你这么个喝法，元悟仙君就算酿了再多也不够。”见璃央咂巴着嘴巴意犹未尽的样子，白冉又将自己的那瓶递给了她。
抱过百花蜜落酿，璃央喜不胜收，讨好地舔了舔白冉的手心。
“若是给你个十瓶百花蜜落酿，肯不肯化身成人？”白冉勾着唇角，微微笑着问道。
璃央一愣，摇摇头，有些无语地看了眼白冉，这家伙怎么又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五十瓶？”白冉挑眉，等待着璃央的回答。
璃央仍旧摇头，颇为疑惑地盯着白冉，莫非自家爹娘来催过了？
“那若是一百瓶呢？”白冉笑着，饶有兴致地盯着璃央。
璃央眨了眨眼睛，瞥了白冉一眼，那眼神分明再问：你哪来这么多百花蜜落酿？
白冉伸手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弹，笑道：“这你就别管了，答不答应吧？”
恋恋不舍地望着手中百花蜜落酿，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不停抽痛。一百瓶的百花蜜落酿，多么令人向往啊！！可是……璃央垂下头，无力地摇头拒绝。
大概最后这个答案也是意料之中的，白冉的嘴唇抿成一个浅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璃央便不再说话。璃央眨巴了几下眼睛，抱着怀中的那瓶百花蜜落酿继续努力。
两人之间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喝了个半饱之后，璃央就让白冉把余下的百花蜜落酿收起来，好让她带回青丘慢慢享用。
正打算小憩一会儿，余光瞥见一抹颀长消瘦的红色身影，璃央毫无预兆地一阵心悸。按住自己的心口，璃央睁大眼睛，立刻回过头想要找寻方才那一闪而逝的身影。
“怎么了？”察觉到璃央的不对劲，白冉关切地问道。
没找到那人，璃央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脑袋又缩回了白冉的怀里。
只是心中却掀起了一丝疑问。
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