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尝过，从高空刹那坠入冰渊的滋味？那样的滋味就如同你行走于沉默的荒原，好不容易遇见了清晨第一缕的朝阳，转眼就又陷入无止尽的永夜。
心中像牡丹那般恣意绽放的甜蜜和欢愉在一语间颓败，连心痛都来不及感受就已成灰。
这世上只有一个会叫她“小白”，那个人叫白冉。
璃央的手心攥着一股子冷意，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就算已经知道了答案，她也不想就这样面对。她知道，只要她一放手，抬头见到的必然只会是白冉。
非墨，非墨。非墨即白，这么明显的暗示，她竟然从来没想过。就算换了个面容，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是何其相似。那份偶尔溢出的气质与那张脸是多不切合，她又不是感觉不到。还有那熟稔至极的笑容，摸她脑袋的习惯，哪一样不是在告诉她，非墨有多像白冉。
她真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此相像，又恰好都让她遇上的人。
“为什么？”璃央张了张嘴，有些困难地问道。胸口闷得不像呼吸，说话的声音变得不像是她的。为什么要在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告诉她这些？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多高兴那么一会儿？或者，他可以不要说，她宁愿没听过那三个字。那样地话，至少她会好受一些。
如预料中的那样没有得到答复，璃央有些失望地放开双手，抬眼映入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白玉无瑕的面容俊逸非凡，如画的眉眼精致雅然，唯有染上这点点的晨光，才让这不似凡人的容颜显出了几分温润，少了几许出尘。
璃央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算是什么心情，到底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震惊多一些。他，竟然这般骗了她，可是那份感情却又是真的。一想到这里，她又不知道如何生气。整张脸周在了一起，垂着眼，撇过头，不愿再去看他一眼。到底还是怨的。
白冉伸出手，晨光下他的手泛着一层淡薄的流光，宛若初雪，如玉凝脂。细腻的唇瓣摇曳出一抹淡笑，双眸莹润，如同流月花开，只是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就在他的指尖就要碰触到璃央的脸颊之时，之前还在远处的那一袭艳红已然近在咫尺。
一直包围着船只的结界被打破，面对突兀出现的小舟，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四周乍现。来人立于一片莲叶之上，耀眼的银发散在一身艳红之上，淡然的神色掩不住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冷冽和炙热。凤眸微扫，抬手一股轻风，湖上的采莲船便不受控制地径自朝着湖边散去。
早在听到惊呼的时候，璃央就已经抬起了头，微微侧头就看到了立于莲叶之上的凤兮。
他，怎么会来这里？！璃央的身子一紧，已经被白冉狠狠拉回了怀里，用力之大，让她的骨头都被压得生疼。抬眼见到白冉面沉如水的样子，璃央忽然明白了先前的疑问。他突如其来的改变，他那般无奈又毫无准备地拨开一切，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想起之前所谓的“逃跑”，璃央心中泛着混杂着不知是甜是酸的滋味。
这人，竟也是会担心的。
“凤君可知，这般随意打破他人结界是件很无礼的事？”按下璃央想要再次抬起的脑袋，白冉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凤兮，眉间微起了几分褶皱。
“与帝君的所作所为相比，凤兮今日所为根本不值一提。”凤兮的话语凉凉的，目光锁定在白冉怀里的璃央上，没有片刻的离开。
白冉怀抱着璃央坐在船板上，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听到凤兮的话，白冉只是面无表情地随意瞥了他一眼，似是根本不在意，“凤君这又是何从说起？”
那闲适至极的样子，加上毫不掩饰的挑衅哪怕连凤兮看着心中都陡然生出一簇怒火来。更何况白冉怀里抱着的，还是他心系万分的人儿。
“从何说起？”凤兮冷笑一声，指着白冉怀里的璃央说道，“帝君既然早已知道璃央便是湮儿，为何要这般欺瞒于我？”
听到这话，璃央整个人猛地一震，双眼瞪得浑圆。
“不仅如此，你早知道璃央身在人界，却还派人假扮她引我在仙界四处寻找。如今看来，璃央会来人界，怕也是你派人所为吧？”凤兮紧盯着白冉的双眼，冷然道。
“那又如何？”白冉勾了勾唇角，不甚在意地问道。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僵直了身子，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背脊，无声地安抚着。
这样的安抚又有何用？璃央如今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毫无知觉，连抬根手指这样微小的动作都办不到。她整个身子都埋在白冉的怀里，可以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惯有的气味，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也能听到他胸口心脏的跳动声。可是为什么，她竟感觉有些冷？一股无从而来的寒意早已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处，寸寸冰凉，寸寸心寒。
“别忘了，是你自己认错了人。”白冉的声音动听悦耳，如三月杨柳抽枝般让人心旷神怡。就是这般美妙的声音，说出了让凤兮心痛至极，无颜面对的事实。
“我原以为，放她回到你身边才是她想要的。”白冉顿了顿，放开璃央，手指将她散乱的额发理了理，浅笑道，“不过到底是我错了，当初就不该放她走。如今我所做的，不过是想要她回来罢了。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这颗心。”
璃央哑然地望着眼前精致绝伦的容颜，略微上扬的眼角沾着极浅的笑意，深邃的双眸闪着让她失神的情绪，一如之前非墨凝视她那般，真实而清澈。纵然知道非墨就是白冉，他们是同一个人，璃央依旧不知如何接受。璃央垂下眼，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之人。
接二连三的翻天覆地，太多的东西，她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愿接受。
她是真的喜欢非墨啊。可是如今这般，又让她如何面对？
“湮儿。”凤兮出声唤她，声音里透出无尽的思念和激动。
听到这个称呼，璃央浑身一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湮儿。”凤兮又唤了一声，转眼人已经到了船头，就站在璃央的身侧。
璃央低着头，无论是面前的白冉，还是身边的凤兮，她都不想见。脑子里空白一片，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听，不愿意去知道。这么多纷繁杂乱的这一刻，她无比地想念之前和非墨两人平静的生活。可是心里好像有别的什么在挣扎，奋力地，不顾一切地挣扎着。
“凤兮。”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应和道。那一声“凤兮”像是不是出自她口，柔软平和又带着细细的叹息，似是跨越了时空的低诉，那么近，又那么远。
凤兮猛地睁大了双眼，之前的沉寂全然不见，眸中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惊喜。
就是这一声“凤兮”过后，璃央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倒在白冉怀里。
自那日璃央毫无预兆地昏迷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璃央的神魂一直在不住动荡，似乎有什么正要从她的神魂中分裂剥离出来。
与其说是昏迷，璃央倒更像是一直在睡梦中。躺在床上的璃央不时皱眉摇头，有时候甚至不住地流泪低吟。然而白冉和凤兮用尽了办法，依旧没能把她唤醒。
大概有点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白冉唇边忍不住浮现一抹苦笑，“我带她回天山，现在大概也只有重夙有办法了。”
“我也去。”凤兮又怎肯离开璃央半步。
白冉扫了凤兮一眼看，先他一步抱起了床上的璃央。
凤兮的双眉不易察觉地一皱，却也没说什么，由着白冉抱着璃央出门，而他自己则是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璃央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是怎样都无法破开的封印一般的存在。在她放弃挣扎，安静地蹲坐在里头之后没多久，她的脑海中开始不停浮现一幕幕情景。璃央狠狠甩着脑袋，甚至用手不停砸自己的脑袋，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阻止这些画面的侵入。
她看得分明，这些都是湮妃的记忆。她小时候重夙手把手教她练剑的画面，在天山之巅冰凉的雪地上胡乱奔跑着，而重夙则无奈地站在她身后摇头直笑。长大了些，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意乱闹，更喜欢安安静静地看着山上的雪莲开了谢，谢了再开。
那样平静地过了几千年，直到遇到了凤兮。那时候的凤兮眉眼间还有着几分桀骜的张扬，却在遇到她之后都化作了最温柔的笑眼。所以才会愿意为这个人不顾一切，哪怕是哥哥口中的大劫也无法阻止。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璃央看到她的坚持，重夙的无可奈何，还有她的倾尽一切。
原来是这样，璃央低低的一声叹息。
她这般爱他，她自是不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