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哗然,闪光频起。
“你造谣!我根本没有老婆,也没什么女朋友!”他摇晃着站起来,脸色铁青。
然而他一下子又跌坐在椅子上,因为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从所有的座位后面飘然而起,她目不斜视的盯着他,面带微笑,灿若桃花。
“骆……”
她在记者的注目礼下翩然而至他的面前。她背对所有人,向他露出一个最甜蜜畅快的笑容,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就是你,我认得你,终于等到了……”
然后她飞快的转身,这时她面对大家的表情变成了悲愤和哀怨。
“他撒谎!我就是他的女朋友,他一直不肯认,他骗了我!我为他怀孕流产他都不肯认我!现在我被学校开除了,我没有出路了,他还是不肯认我!他是个骗子!流氓!”
吴言傻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令他几乎晕厥,好像沉在梦里一般——
她转身,扬起手臂,坚决的,有力的,响亮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
……
当他狼狈的回到乌龙镇的时候,他还在那个梦里没能醒来。为什么?这
一切都是为什么?骆樱啊,你到底是我的红鸾星还是扫帚星?你带给我名声和财富,让我达到快乐的巅峰,却又在一瞬间把我推进深渊,让万人咒骂,你甚至不给我一个理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我郁闷至极,为什么?都是为什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镇上的人都对他冷冷的。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妻子的眼睛还是红肿的。
他没话可说,扔下行李,就傻看着妻子。
毕竟心软,她叹了口气,身子一侧,让他进了门。
“我……”
妻子摇摇头,递给他一个素色的信封。
“一个女孩子让我给你的。她说你知道她是谁。”
“她是……”他猜到是谁,想跟妻子解释。
“我也知道她是谁。”妻子低下头。“我没拆。”
他愧疚的,却又迫不及待的当着妻子的面打开信封。信很长。
“我只是要讲一个故事给你。故事有些久远,不过我记得很清楚。”
“清末的时候,北京有一个很著名的戏班,宏盛班。班子里挂头牌的角儿是一个坤旦——筱香艳。那时候坤旦不多,她的扮相出众,嗓子甜美,没多久就红遍了半个北京城。”
“戏班里顶数她的脾气最大,谁叫人家红呢?班子里的各色人等都指望着筱老板吃饭呢,所以大家都忍让着她。”
“那时候唱文戏的角儿的行头放在一个衣箱子里,唱武戏的放另一个衣箱里,俩箱子差不离大,可是文戏那个叫大衣箱,武戏那个叫二衣箱。”
“筱香艳的管箱师傅曾是她的底包师傅,也就是启蒙老师,一次和徒弟走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竟把骨头摔折了。那时侯筱香艳还没那么红,那么有角儿脾气,收留了他做管箱,帮她扮戏,因着他瘸,大家都喊他刘老瘸。”
“刘师傅是个脾气秉性极好的人,却命运不济,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儿媳妇跟人跑了,身边只有一个小孙子。他却说什么也不叫他学戏,立志教他念书认字。”
“这一天,小孙子有些发热,把个七八岁的孩子独自扔家实在不放心,刘师傅就把他带进了戏园子。偏这一天上座极好,台下早早的坐满了人,刘师傅就把孙子带进了后台,看他蔫蔫的样子,又心疼又没办法。只得给他倒了一大缸子热水,叫他在旮旯里好好窝着,别乱跑。”
“这一天的大轴是《坐宫》。刘师傅从大衣箱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小木头人。筱香艳抱着它上台,完了还抱下来交给管箱师傅。”
“你别小看了这道具小人,它是喜神,也叫彩娃子。拿上前台,咋都行,一回了后台它就是神了,谁也不许碰它一下。刘师傅小心的又把它请回大衣箱。”
“戏快完了,大家正要松口气,却见班主皱着眉头进来。原来刚才台上筱香艳有一句高腔竟没甩上去,得了倒彩。正说着,她满面怒容的下来了。刘师傅赶紧递上一个小紫砂壶,里面的水不烫不凉。”
“她怒气未消,大眼睛眨巴眨巴,想是要寻个人撒气,大家忙都缩了头。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大衣箱上——大家跟着一回头,都楞了。刘师傅更是心里叫了一声天爷祖奶奶!他的小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大衣箱,睡的正熟!想是孩子闹着病,实在没了精神头。”
“筱香艳登时大怒:‘我说今日撞了什么瘟神!哪来的野孩子那么不懂规矩!这大衣箱碰都不许乱碰,坐都不许坐,他竟敢爬上去睡觉!’”
“刘师傅慌忙把孙子拽下来,孩子瞪着惺忪的睡眼茫然不知所措。”
“刘师傅赔着笑脸说:‘筱老板,是小孩子不懂规矩,怨我一时没管教到,您高抬手,绝没二回了……’”
“筱香艳却越发大怒,‘他没规矩你也没规矩吗?你老昏了头吗?’”
“‘不许你骂我爷爷!’那孩子突然顶了嘴。”
“‘小东西,还敢跟我顶嘴?’”
“刘师傅慌忙跛着腿跪下:‘您可别,您千万被跟小孩子计较啊!’”
“小孩子急忙来扶爷爷,却被筱香艳一把推了一个跟头:‘滚!’”
“孩子奋不顾身的又冲上来,周围的人正要劝,筱香艳已经抬手向孩子打去——刘师傅忙起身护住自己的孙子,却不想,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
“堂堂七尺男子,这时候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大家赶忙来劝。筱香艳却狠很丢下一句:‘叫他滚,白活了一把年纪,不懂规矩还想在梨园行混?跟我这摔了跟头,我看谁敢把他扶起来!老瘸子!’”
“筱香艳扬长而去。刘师傅跌坐在地,嘴里只是念叨‘没脸了,没脸了啊……’”
“大家叹息着退去了,这年月,谁又能帮上谁呢?”
“那小孙子狠狠的盯着筱香艳袅娜的背影,说:‘我记得你!我等着还你!’然后一脚踹在那可恶的大衣箱上。”
“又气又怨,又丢了戏园子的差事,刘师傅没多久就咽气了。那孩子守着爷爷的坟,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没人劝得动。忽然一天就没了踪影,有人传说,是被野狗叼了去……”
吴言看着这长长的信,满心疑惑,摸不着头脑。骆樱为什么要给他讲这样一个怪异的故事呢?
翻过一页,只见在最后一页纸上,用红笔写着一行字: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