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御剑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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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泯三春

无数紫色的藤萝自四周延伸过来。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将这一条曲折的檐廊掩盖的一片阴郁,连带这旁边的八角亭台,也只余下一只如同燕尾一般的檐角露在外面,紫色的叶子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不时从叶片的边缘滑落下来,在地面上砸出嘀嗒的声响,却也仍然未能将这里的寂静撼动丝毫。

在靠近石崖的一面,横向着摆放了一张用干枯的藤萝荆条扎成的藤椅,一身红衣的扶摇正坐在藤椅上,慵懒的将身体倚向靠背,目光却是投向了隐隐约约的挺拔入云的高大山峰。

那里便是盛名卓著的峨嵋仙山,西岳内外无数人士争相乐道的修道胜地,此时此刻,这座巨大的山峰和扶摇所在的亭台一样的安静无匹,只有那淡淡的朝阳的金辉,不甘寂寞的从那高耸入云的峰顶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向着藤萝园投射过来,给无数的露珠镶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扶摇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这里遥望那座隐约的山峰了,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自己才能从容的完完全全的松弛下来,暂时摆脱那些烦人的琐事。

而这座巍峨的山峰,也总是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在那里度过的快乐的童年,想起那些和同门们一起生活时候的欢愉和快乐,想起那里美妙的景色和遍布的鸟语花香,想起那些时不时从头顶飞过的仙剑的流光,还有同自己最好的姐姐在望江台上一起奏响的仙乐童良。但是更多的还是那一袭脚踏飞星仙剑、追风逐月的身影。

“他现在是不是也在想我呢。”扶摇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他多半还是不会想起我的,他的眼里只有潇湘姐姐。”

“哎”,扶摇这般默默的想,不由得叹出一口气来。

“哎”,不远处的檐廊里也同时叹出一口气,一身白衣的文琴静静的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这边发呆的扶摇,这个曾经欢快和活泼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阴郁的呢?来到藤萝园的这三个月,她倒是将大半的时间花费在了这样的失神上了。

想到这里,仍然又不由得摇了摇头,“恐怕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叫她如原先一样的欢愉吧。”

就是这般轻轻的响动,也仍然没有逃过扶摇的耳朵,像是经常这样一般,她轻轻的说道:“琴姐,是你么?”

一句话说出口,头却还是向着峨嵋山的方向。

“是我,宫主。”文琴用力捏了捏手中的几卷布帛,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从檐廊的角落走了出来。

扶摇慵懒的身体又往靠背上倚去,口中淡淡道:“我就知道是你,也只有你才能找得到我。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宫主,是教中的飞鸿笺到了。”文琴应道,双手将那几卷布帛递了过去。

扶摇仍然没有转过头,一边望着遥远的峨嵋山,一边问道:“即便是这样,也用不着这般急躁,是那一宫的飞鸿。”

文琴将双手又向前伸出些许,道:“是华严宫,洗象宫,彭古宫,还有。。。还有。。。。还有天策宫。”

当听到“天策宫”这三个字的时候,扶摇注视在峨嵋山那边的目光明显的一顿,瞬间便收了回来,紧靠这藤椅的身体也一起绷直,“天策宫?拿来我看看。”

“是。”文琴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心里还是惦记这拖滞飞鸿笺一事,担心孔慈的安危。双手将所有的布帛都呈了上去,额头却是不由得泌出细碎的冷汗来。

峨嵋数宫之间历来都是以飞鸿笺互通消息,天池与华严二宫因为离天策宫都十分接近,这飞鸿笺在他们之间倒是很少用到,倒是彭谷和藤萝园一直都是不曾断过。

彭谷宫是蜀中仙道聚集之地,乃峨嵋重要的消息来源,而藤萝园盛产蜀地几乎所有的珍贵药材,却也是峨嵋数宫炼制丹药的原料来源。

尽管藤萝园收到其他数宫的飞鸿笺十分的频繁,但像这样的几笺齐至,却是很少遇到。

扶摇抬眼看了看身前的文琴,并未多少在意,单手自她手中取了上面最大的一块布帛,匆匆展开,迅速的看过,又接连取过了其他几张布帛。

看到扶摇一言不发,文琴愈发的紧张起来,心道恐怕孔慈这次是逃不掉了。

“宫主。是教中出了什么大事了么?”

扶摇正将几张布帛仔细看完,见文琴问道,也不隐瞒,说道:“三百年前昆皇大战中失落的峨嵋仙剑天擎近日被一位青城道友寻获,但在送返途中遭到堵截,目前不知去向。还有彭谷最近聚集了大量的邪道中人,髯仙李元化师伯又在彭谷遭强人伏击,身受重伤,青阳掌教认为此事定然与天擎有关,而我对彭谷又比较熟悉,便命我速去查看。”

因为与扶摇之间的关系颇有些不同寻常,所以扶摇能将这样的大事直言相告,文琴对并不觉得惊奇,反倒是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既然掌教有令,定然事出不小,扶摇多半是要立刻启程的,那么孔慈拖滞飞鸿笺一事,也多半是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既然这样,我立刻就去为宫主收拾行装。”

扶摇一摆手,道:“这倒是不必,此事可大可小,唯独急躁不得,你与孔慈先行去往彭谷查探,我随后就到。嗯,没什么了,你先去吧。”

文琴低声应了,转身便要离开,心中叹道:“她对园中的事情果然还是不那么关心,那副大小姐脾气,半分都未改变。”

想到此节,下意识的回头观望,果然见到扶摇又将身体完完全全的靠在了藤椅上,又开始出神的望着峨嵋山了。

文琴比扶摇年纪稍大,再拜入峨嵋之前,曾是一同长大的主仆,感情一直颇好,而文琴自小受到扶摇家人的厚待,对这情如姐妹的小姐更是倍加关心,自从入得这藤萝园,已然是随着扶摇的情绪抑郁了很久,却也想不到好的办法让她回复过来。

就这般担心着走出了好久,忽然间想起了自己今天特意带上的一件东西,心里顿时懊恼起来:“这么将这件事给忘了。”

也不多想,转身便往回走,“这件东西拿出来,她总该要暂时开心一些了吧。”

方才步履缓慢,究竟也没有走出好远,转眼间便有来到了扶摇所在的亭台外面。扶摇对文琴也是一样熟悉的很,文琴刚刚转回,便已经感觉到了:“琴姐,还有什么事么。”

文琴也不答话,只是默默的从腰间的兜天袋里取出一只红色的泥坛来。倒像是一个装酒的坛子。坛子不大,两只手便能捧得过来,坛口也用蜡纸仔细的封严了。

“这个。。。。。”双手已是将坛子递了出去。

“这是什么?”想到这样说话终究有些不合适,扶摇才把身子转过来,“是酒么?”

“宫主猜得不错,正是一壶酒。”文琴忽然柔美的一笑,笑容无比的明媚

“哦?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你怎么想起送我这么一件东□□。”扶摇伸手将小坛接过,看到文琴的笑容,心底没有缘由的一暖,问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生日!”扶摇听到文琴的话,瞬间便是一愣,随即又缓过神来,露出一抹难得一见的微笑,“是呢,又是三月三了,我倒险些将这一桩忘了,这倒好,现在也只有你还能记得我的生日了。”

文琴也是默默的一笑,并无多言,只是用眼神指了指扶摇手中的小坛。

扶摇这才想起手中的小坛,稍一思量,脸上立即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那,这酒?”

文琴也不答话,微笑着点了点头。扶摇自然是一阵惊喜,伸手揭去了小酒坛上的蜡纸,将鼻子凑近深吸了一口气:“嗯,果然是一泯三春的味道。”

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脸上又露出几分笑容来,“虽然不是十分纯正,倒也算是不错的佳酿了。琴姐姐,这酒不会仍然是你酿的吧,这次的味道可是不同以往。”

文琴笑道:“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在谷中的南崖边发现了几株椿花树,但却不是开花的季节,回来向姐妹们询问了一番,她们中恰好有人收集过那里的椿花,我便讨了一些来,抽空酿了一些。今日是宫主的生日,便带过来了。”

“一线纸鸢凭风去,半盏椿花泯三春。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思。我倒是有好久没有尝过这椿城女儿家的生日酒了。”扶摇抱着红色的小坛,微笑着又尝了一口,“只不过这一泯三春乃是母亲酿给女儿的生日酒,一般女子在成家之前是学不到的,你又是哪里知道的这酿造之法呢?这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扶摇如此的高兴,文琴心里也是万般的释然,好久不曾见到她这般开心了,于是兴奋地答道:“这自然是从老夫人那儿学来的。老夫人以前酿酒不许旁人在场,却喜欢支使我给她打下手,这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我也就看了个七七八八了,所以这次。。。。。。”

说到这里,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一看扶摇,果然她脸上的欢愉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全然被无边无际的伤怀所替代。

“对不起宫主,我不是有意要提到老夫人的。”

扶摇一阵失神,隔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害得文琴焦急万分,慌忙应道:“不妨事,娘亲死于非命,即便是你不说,我也会时常想起来。只不过在这种时候,更增伤感罢了。”

文琴仍然无法释怀,心里内疚万分,扶摇了解文琴的性情,知道不必多花心思去劝解,只是笑道:“琴姐,一泯三春有了,我猜你肯定也做了椿花糕吧,快拿来我尝尝。”

扶摇说这话,并非真的就意料到,只是想转移文琴的注意力而已。

岂料文琴真的转过心思来,从兜天袋里拿出一个食盒,又递给扶摇:“宫主是如何知道的?”

扶摇这时又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是心乱如麻,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文琴还真的准备了椿花糕,看来对自己的生日还真是花费了很大的心思,心里竟是有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感动,去接食盒的手也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文琴自是无法知道扶摇心里的想法,说道:“这椿花糕的做法倒是比一泯三春好知道,只是没有新鲜的椿花粉,虽然用了其他的原料来代替,终究没有原来的方子做出来的好,宫主就先将就一下,下次我再重新做过。”

扶摇眼中猛的一下酸了起来,急忙转过身子,偷偷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心里那份温暖却是更加的明晰和炙热起来。“琴姐,辛苦你了,今天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文琴微笑道:“宫主这时哪里的话,你我情同姐妹,只要你能开心,这些事又算的了什么?”

扶摇手里捧着食盒和酒坛,听了文琴的话,心里的感动越发的汹涌如潮,眼角又是一阵酸痛,不愿在文琴的面前展露,便道:“好了,今天我真的很高兴,琴姐,我想单独呆一会儿,你先过去好啦。”

文琴猜想得到扶摇此时的心情,便也不再打搅,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开。

“琴姐?”只是却听扶摇在身后叫道。

“什么?”文琴回头问道。

“以后,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还是直接叫我扶摇好了。”

“嗯。”文琴答道,脸上刹那间笑颜如花,“扶摇,今天是三月三,我还做了一枚风筝放在你的房间里了。”

言罢,微笑转身离开了。

“嗯。”扶摇也是深深地点头,沾满泪珠的脸上方绽放出一丝会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