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声音响起时,罗依从堆满书和纸的抬起头来,看到体态风骚的美女姚静站在她的办公桌前,素手一伸,对她微微一笑,问道:“你的策划呢?”
她赶忙从一堆稿纸里翻出连日赶工的杰作交给姚静,还没等问姚静要策划做什么,就听到一句惊天霹雳:“这个采访策划转交给我,主编在办公室等你。”
“什……我……”罗依懵头懵脑的看着姚静把策划就这么拿走了,连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只能赶忙跑到主编的办公室,推开门就迎上了主编的一张笑脸。
主编把一篇采访古墓的任务交给她,还特别鼓励,作为一名刚登上工作岗位的大学生,罗依能得到这份采访既是机遇又是挑战,务必发扬新闻人吃苦耐劳的求真务实精神,力求把这篇报道做得尽善尽美……主编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罗依却没听到有关她那篇策划的半个字的解释……无可奈何之下,她被迫原谅主编的失忆,拿着强塞到手里的盗墓策划回到电脑桌前,意念上想把策划撕个粉碎。
她不知道姚静这样一个S曲线的美人,对主编的说服力到底有多大,但她知道第一次遇到姚静就一定得罪了她。彼时,她被介绍与新同事认识,见了姚静不知该怎么称呼,亲切的喊了对方一句“姚姐”。当时她还不知道姚静那满城风雨的妻妾之争,只觉得介绍人瞬间冷冻,对方脸色一沉,从此见了面只把她当透明人来看。所以,虽然这么想很幼稚,但她认为姚静一定是故意的——但火炬报这么多记者,怎么单把她指派到一个深山闭塞的险恶古墓去?
她憎恨姚静的小肚鸡肠,但更憎恨她的主编。男人果然都是靠下半身生活的动物?只要一个大胸******的俏女郎提出要求,男人就一定会舍生忘死的偏袒?于是像她这样资质平平的普通女人,就只有接受被男老板偏心压榨宰割的命运?
但是就事实而言,罗依的确不能与姚静同日而语。首先,她的身材是I而不是S,不管吃木瓜还是喝豆浆,她看上去依然像是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女孩,夏天穿着暴露的抹胸裙,都不会有人认为她性感;其次,她的相貌其实是颇为清秀的,但因为身材太瘦,脸蛋也瘦小,看上去还是一个不足年岁的小女孩,成为像姚静那样具有成熟风韵的漂亮女人,实在是罗依努力塑造却屡屡失败的一个梦幻;再次,最让罗依感到悲剧的,是她没有姚静那种拿捏爱情的能力——当大学四年细水长流的恋情马上要功德圆满时,对方提出要同居的要求,罗依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对方第二天委婉的告诉她,分手吧。
“为什么?”罗依百思不得其解,很难相信,只是拒绝同居就演变至此。
“快四年了,如果我连你的信任都得不到,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他说得很坦白,很委屈,还带着尖刻,“我们这四年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我不过是想更近一步,难道这都不行么?”
“好吧,同居可以,但只同居不上床,你知道我向来都是保守派。”
她以为这步妥协已经足够,但对方却只抛回她冷冷一句:“你依旧不信我。”
“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但上床绝对不行,难道上床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她疑惑道,“只有上床才表示我足够爱你?或者你的哥们儿都做了,你也跟着做?还是只有我跟你睡了能满足你的占有欲?”
“一层膜对你就那么重要?”对方反问,与她一样咄咄逼人,“共同生活只会让我们亲密无间,你是不是一直在玩我?你没看到小五和婷婷都要结婚了吗?难道你还怕我最后抛弃你?”
对方这一番反问,彻底把罗依逼向了失望的绝境。她想提醒对方同居分手的比例是多少,想提醒婷婷已经做了三次人流,还想提醒去年英语系一个女生在厕所生下不足月的婴儿,当爹的自始至终未曾露面。
在她的朋友圈子里,维持无性纯恋的男女也不少,彼此不仍旧是恩爱如初、谈婚论嫁么?没有婚前上床,纯纯真真,风平浪静,难道这不正常么?为什么对方一再逼迫她,难道占有一个女人的成就感,竟如此诱惑?
但是,都是成年人了,竟然因为这件事闹分手,过多的激辩只会让罗依愈加难堪失望。对方留给她一句“迂腐”,不屑而去;她嚎啕大哭了一晚上,扔掉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在火炬报找到工作,彻底离开与他有关的一切。
这场创伤留给她的阴霾依然无法散去,她发现即便离开校园,也无法离开分手的阴影。因而这次古墓采访,当她与三个单身男同事同行时,也未曾有丝毫想要给自己一次机会的念头。
仿佛,心已经因为那次分手所带来的震惊和绝望而死了。
坐在颠簸的越野车上,行驶于山路弯弯、尘土飞扬之间,三个男同事大肆预测今晚世界杯的决赛,只看篮球不看足球的罗依根本插不上嘴。在这三个热火朝天的男人中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人数不多的葬礼上唯一不哭泣的人。
百无聊赖,她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公路护栏下那此起彼伏的绵延山脉,想到他们要去采访的墓穴极有可能就藏于这些树木草甸之下,一直沉郁的心情,才因这游思遐想而渐渐兴奋了起来。他们要造访一座无名古墓,据说从未被盗,墓内奢华异常,有关部门甚为重视。
一座无名古墓,棺椁内是一具衣着精美的女尸,陪葬着三具同样不知名号的男尸,陪葬坑内还残留许多珍贵瓷器陶俑,陪葬坑里全部都是男性——如此奢华的坟墓,墓主人是谁?为何长眠于此?过去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一切的一切,开始越来越强烈的刺激着罗依作为记者的新闻敏感。
带着越来越浓的兴趣,罗依终于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
墓室已经打开,出土的大部分精细文物,都已送到隔壁帐篷清洗保存。罗依跟随者同事的脚步,首次走进这座古墓的前室,一座天然拱形的山洞,里面画着行云流水的壁画——过了近千年的时间,这些壁画色彩依然鲜艳如故,描绘着一个天外飞仙的故事,也许是嫦娥奔月?也许是天女下凡?又或者是歌颂天上人间?——她眯起眼睛盯着一副画着天女腾云的图像看,忽然,在这幅图旁边看到了这样一行文字:
莫失莫忘救风尘
解铃还须系铃人
“嘿……”她赶忙扭过头拍身边的同事,同时对正在给他们讲解的考古队长一并说道,“你们来看这行字,不一定这是个风尘女子的墓穴呢。”
几个人闻声扭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均都莫名奇妙:“你让我们看什么?”
罗依蹙眉,再次回头看那副壁画,依旧是天女腾云,可旁边却没有那行字。她难以置信的盯着那面匪夷所思的墙,复又揉了揉眼睛,那面墙上的确只有壁画。
旁边的同事笑道:“风尘女子的墓?哪个风尘女子能有这样的规格?”
罗依闻言,也自觉有理。历朝历代的青楼女子,只有被压榨的份,出名的寥寥可数,而能有如此大的墓葬群,又让众多男人陪葬的女人,恐怕更不可能是花柳之辈。她又看了一眼那副壁画,依然没有字迹出现,仿佛是她真的看花了眼一般,无奈之下,只得随着众人从前室返回,进入帐篷参观出土文物。
此时罗依的同事开始与队长攀谈稍后的采访,而她则在一旁来回观看这些金银玉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些文物好像都很熟悉,特别是一块刚刚被清洗架好的矩形金牌,半个巴掌大小,双龙纹样,四周镶珠,中心嵌玉……这块金牌愈发眼熟不已,对于罗依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金牌跟前,着了迷一般目不转睛的看。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召唤,又仿佛是鬼使神差的牵引。
她明知道不应该如此,明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可还是伸手把那块金牌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不要乱碰!”工作人员喝令制止她。
她也知道的确不该乱碰。
因为就在那一声喝令之后,她惊恐的看到金牌发出夺目的光芒……她看到周围的人变得惊恐,她看到有人朝自己跑来,她伸出手呼救期望他们抓住她……
然而,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
来不及求救,这枚金牌,这道光束,就已经把她带入了她的劫数、她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