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沉,烛影摇曳,公主一身盛装地端坐在榻上,静静地等待着新婚丈夫回来。周围的侍女们各自捧了托盘站在门口,连声大气也不敢出,周围一片寂静。
灯芯突然发出了“哔啪”一声爆裂声,极轻微地,令人不易觉察。在漫长的等待中,她早已疲惫了,可她不能躺下歇息,她不知道她的男人究竟会什么时候回来。百无聊赖中,只有美好的回忆,才能暂时替她打发这些寂寞和空虚。
两个月前,京城的局面终于稳定下来,那时已经是暮春时节了。错过了三月踏青,她心痒难耐,于是邀集一众宗室姐妹,到漳河边上的铜雀台去游玩。那时春风拂面,阳光明媚,她意外地在金凤台上看到了一抹素白的身影。诧异之下,她仰头望去,只见那高高在上的男子宽衫大袖,襟带飘飞,竟有几分乘风归去的意味。
她并非没有见过美男子,可这样的男人,惊采绝艳,令她一时间竟然心神荡漾,不能自持。他显然也发现了她,可他仅仅是将视线漫不经心地转移过来,脸上依旧是淡漠神色,如一汪湖水般地沉静。可她隐隐感觉,他宁静恬淡的表面之下,隐含着无限张扬,无限奢靡,当真是风流绝代。
她抛却了矜持,主动登台去寻他,可当她气喘吁吁地登上台顶之后,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遍寻不见之后,她只得怏怏地回去了。从此以后,她竟像得了相思病一般,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都闷闷不乐,痴痴地回忆着他的模样,期望着和他的重逢。
今天的婚礼上,她意外地发现,原来她的新婚夫君,竟是那天在金凤台上所见的男人。她的面孔虽然隐在合欢扇后,却仍然透过细微的缝隙,看清了他的相貌。只一眼,她就确定了,她不会认错人。顿时,先前的惆怅悉数化作了欣喜,她以为这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男人。
可这个男人,在吟着【却扇诗】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另外一个女人的。他目光盈盈,柔情脉脉,也是针对那个女人的;甚至连他接下来吟诵的【杨白花歌】,都是他对那个女人的爱意表达。她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如何能没有丝毫觉察,丝毫难堪?
她心心相念的男人,若那日之后再也不见,好歹也是个念想。可如今……真是,相见争如不见。
她凝望着摇曳的烛光,满心凄楚,盼他来,又怕他来。
终于,他回来了,浑身浓重的酒气,被几个侍从搀扶着回来的。他一回来,就摆手令室内所有的人统统退下。等房门关闭之后,他连朝榻上瞧一眼都没有,就瘫倒在地毯上。
公主正等着他来到榻上,和她说说话,然后,履行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可是他压根都没有这样的意思,对她不理不睬,躺在地上连动弹一下都懒得。
等了许久,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她终于忍耐不住,敛着裙袂下了榻,踩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悄悄地向他身边走去。
到了跟前她才发现,原来他仰面躺着,一声不吭地,似乎闭目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