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八日,天气暴冷,彤云密布,夜间,一场大雪如期而至。燕都已经接连三日未回帐中。二十九日清晨,他一回来,便吩咐随从收拾行李,让我随他一起离开。
雪已经下了一夜,揭帘出去时,雪仍在飘,地上的雪,没了脚跟。
我身穿火红窄袖长衫,系红面白狐裘里大披风,俨然一突厥女子打扮,依旧戴貂狐镶紫玉暖额,遮掩了额心的那朵梅花。因手、脚皆带了链铐,走了没几步,燕都干脆将我打横抱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直接抱上马背。
数十骑踏起飞雪,往晋阳西而去。原来,突厥大军,要紧依西山下寨。
西山,在晋阳西,山势不高,连绵几座,一夜大雪,山林银妆素裹,劲风吹过,吹落树梢积雪,雪簌簌下坠,空中撒盐足可形容。
马在官道疾驰,道畔密林间,几株绿萼梅正在雪中怒放。空气里,飘来淡淡暗香。马一闪而过,我不自禁的回头,视线仍胶灼于那几株梅花。
燕都在我耳畔问道:“在瞧什么?”
我不语,亦不愿将视线收回,他回头望去,唇角扬起一丝笑容,继而快马扬鞭,道声:“驾!”那株美丽莹洁的绿萼梅花,转眼,消失在山路拐角处。
* * *
晚间,我正在整理帐中杂物之时,几名侍从抬了一只半人高白釉花瓶。
“绿萼梅。”竟然是一株绿萼梅,我不过是多望了几眼,他便让人折了来,这梅插在白釉花瓶中,似乎仍盛放在在枝头,孤削如笔,绿萼白花,袅袅依依,纯洁无暇。
“喜欢吗?”他揭帘进来,从身后拥住我,在我耳畔轻问。
我冷冷的回首望他,“我从来都不喜欢绿萼梅。”也许是我的话语刺痛了他,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他松开胳膊,喝道:“来人,将这花撤下去。”
“可是,王爷。这可是您特地跑马去山下摘的。”侍从犹豫着要不要捧走时,他已经抑不住怒意,“我说撤下去!”说话间,他已扬手抓起花瓶往帐外狠狠甩去,沉闷的声响,白釉花瓶倒在雪地里,轻易的碎了,那洁白的瓷,与雪溶为一体,雪地里的梅花轻颤着,花瓣凋零,绿萼含悲。
我冷冷瞧着,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丝毫不在意,径直往屏风后走去。走动时,脚上的金镣铐发出细微的轻响,告诉我,也告诉他,我,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囚徒。
才至屏风处,却听得帐外传来一个声音:“燕都王。”
心,仿佛赫然被人摘去,浑身轻颤着,再也挪不动脚步,是自己的幻觉吗?身子软弱无力的倚在屏风后,强迫自己屏息静气,颤抖着,偷眼瞧去,果然是他。他,竟然以皇帝之尊,亲自来了并州。
原以为,从此,与他再也不会相见!
然而,时光轮回,三年后,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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