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睁开双眼,营帐中的陈设,简洁干练,依稀仍是当年。微微偏首,身侧,他以双臂为枕,沉睡在卧榻旁边。恬谧睡着的男子,依然会轻皱眉头,似乎在梦里与人生气。
昔日,他定要将我留在帐中,说是这样比较方便,随时可以使唤我。其实他又何曾让我做过什么呢?不过是让我整天陪着他,在他外出回来的时候、在他处理军务的时候、在他安然浅憩的时候、在他早晨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总希望第一眼就能见到我。
而他又总是回来得太晚。午夜梦回,我常常会突然醒来,而他又一次趴睡在我榻边,玄衣纁裳的贵隽男子,睡姿,却宛若孩童,等着我轻轻替他盖上褥子。
哪怕岁月静静的流逝,这一幕,却仿若往昔。手指怅惘微抬,一时之间,竟有几分恍惚,不知是梦、还是幻?
然而,他却睁开了双目。“你醒了?”痴望着我,他柔声道,“饿吗?我唤人去给你弄吃的。”说罢,他起身要走。
“宇文邕。”我轻声唤道,他身子一震,驻足停于在原地。
我微撑起身子,仰望着他,轻声道,“你放我走,好吗?”
他转身望着我,痛,在幽邃双眸中慢慢漫延。缓缓俯低身子,他竟屈膝半跪在榻前,轻声道,“翎儿,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的,对你,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灭北齐、平突厥、定江南,我誓要为你赢得这天下。”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你我之间,无论隔了多么漫长的岁月,我仍然会在原地等你。”
记忆里,他是那么意气风发的男儿,此时,却笑意凄迷,握着我的双手,他将脸埋入我双手间,滚烫的泪,濡湿了我的手心,低低呢喃:“翎儿,我感谢上苍,让你再次回来我身边!”
“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我泣声摇头,喉已哽咽,“不能了,再也不能了,宇文邕,我们,再也回不去当初了。”
他松开我的手,眼神怅惘悲凉,面,如死灰,“那么,你现在的磐石,是高长恭?”
是我梦中的呓语泄露了心事吗??“是,是他,是北齐的兰陵王高长恭。”
烛影下,他眸中尽是绝望至极的痛楚,双手攥紧,他的手高高地举起。我紧闭双眼,感觉到那手掌挟带着的风,豁然劈落,然后,木桌碎裂的声音传来。
还有他低低的饮泣。
他,跪在榻前,头伏在我膝上,泪,沾湿了我的衣裳。
“翎儿,你对我,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