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开始发白了,蒙蒙的晨光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天空中依旧没有阳光,只有片片的乌云,黑压压的,低沉着,压抑得仿佛就要窒息。
蜀山淇抬起了头,他已经可以看见颖身体的轮廓了,很明显,她的头发散乱着,红肿的眼睛像是哭了一晚的,而脸上却毫无往日的光彩了。
“爷爷呢,为什么没有看见爷爷呢!”颖啜泣着,怯生生地问蜀山淇,那声音气若游丝。
“好了,颖颖,别哭了,不要担心,我带你去找爷爷。”淇第一次想起来,需要安慰一下颖了。
蜀山淇环顾四周,这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山谷了,周遭的环境仿佛都已经改变了形状,山坡似乎向下滚落了一些,并且略微改变了倾斜的角度,山坡上茂密的树木被摇晃的山体和滚落的山石冲得七零八落,有的甚至拦腰折断,露出了光秃秃的山体,岩石之下,到处都是被砸死的动物遗骸,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
最为可怕的是,对面的山体上裂开了一个大坑,上面的树木全部都被冲走了,只露出了黄色的泥土,仿佛是山神将山上的泥土抓去了一大块,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向下望去,山上滚下的泥土堆积在了岷江岸边,岷江水已经不再清澈,浑浊的江水夹带着山体上滚落的泥沙,向着下游流去,沿着河的两岸,还大量堆积着从山上冲下来大量沙土,黑乎乎的一片,把岷江的水流冲得七零八落,很明显,岷江的河道已经变窄了,而水流也更加湍急了。
这岷山,已经不是昨天的岷山了;这岷江,也不再是昨天的岷江了。世界上的一切,都在昨夜的那场浩劫中改变了,而这世界,还打算留给蜀山氏人什么呢。
蜀山淇向着山上望去,他已经完全不认得这里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处在什么方位,更不知道如何回到族人们居住的洞穴区去。他只是依稀记得,昨天晚上,自己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所以,自己现在必须带着颖回到山上去。
于是,他站起来,一把抓起蜀山颖,迈开脚步,打算沿着山坡继续搜索。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蜀山淇越走越感觉到害怕,这个时候,颖又一次死死拽住了他的手。
“我走不动了,我好怕啊,我怕掉下去,我就在这里不走了,你上去把爷爷找来吧!”蜀山颖竟然坐在地上,不愿意继续前进了,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
淇知道,别看她成天做着中原的美梦,其实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部落,更没有离开过老酋长的身边,现在这场浩劫,把她推入了这个远离部落,远离原来生活环境的深渊,这一切,怎么可能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感到可以接受呢。
蜀山淇停下了脚步,坐下来,把她轻轻搂住,可是颖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只顾不停地啜泣。
蜀山淇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他只是紧紧抱着这个伤心欲绝的姑娘。
蜀山淇自然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而去寻找部落,他决定留下来继续等待。
山体似乎还在时不时地颤抖着,不断有新的碎石滚落。远望对面的山体,更能够清楚地看到剥落的岩石,冲断树干,冲走树枝,一层层地滑入山谷,滑入岷江,坠入奔腾的河流,被浑浊的江水无情地冲向下游。
蜀山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并且紧紧护住蜀山颖,使得她不至于被滚落的山石砸伤。
天空依旧阴沉,四周并不明亮。
大概已经到了往日日头西斜的时候了,终于,在不远的地方,听见了嘈杂的声音,那声音当中,包含着吃力的惨叫,哭泣,更包含着深沉的诅咒,抱怨和祈祷,这分明是一支族人下山来了。
蜀山颖看见,这支队伍其实异常庞大,少说也有上百人,他们衣衫褴褛,或者独自扶着树枝,或者相互搀扶着,既有青壮年,也有老人、儿童和妇女,但是这其中,并没有看见酋长的影子。
往日,人群聚集的地方,一般都会看见老酋长的身影,可今天的架势,已经让蜀山淇感觉到了一丝的不祥。
沿着山坡缓慢行进的队伍慢慢分散开来,队伍中间缓缓走出一位身着丝衣的中年人,在他的身上,古蜀人的特征远远没有那么明显,可也是浓眉大眼,高鼻阔嘴,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好一副威武的气势,和周围失魂落魄的部落灾民比起来,是全然不同的气象。
中年人就是有缗氏部落的首领,名叫晟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缗氏部落始终和和蜀山氏部落关系最为密切,他们或许是和蜀山氏人一同离开高原来到岷江山谷的患难兄弟,或许是被蜀山氏的文明征服的野蛮人,他们不仅一直默默拥护者蜀山氏的酋长成为整个部落联盟的盟主,还对蜀山氏历任老酋长推荐的盟主继承人持支持态度,可以说,他们是蜀山氏部落共患难的忠实盟友
“蜀山老酋长已经不在了,根据他老人家的遗愿,蜀山氏部落的酋长之位就由您来继承吧,仰仗老酋长的恩德与荣耀,在这部族的患难之际,我们有缗氏全体子民都公推您作为我们部落联盟新的盟主。”说着,中年人走上前去,正准备向着蜀山淇行礼,这时候,蜀山淇却突然大叫,“不好了,颖儿昏过去了!”
大约是蜀山颖听见了爷爷的噩耗,一时悲从心来,支持不住了。蜀山淇叫中年人不要继续说话了,他轻轻地把颖放在山坡上,随手捡起来地上一块略显尖利的石块,对着颖脸上的穴位扎下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痛哭的声音传来,接着,蜀山颖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山上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不,我要爷爷,爷爷,你在哪里啊!”
蜀山颖像是发疯的野马一般,不顾一切地向着山上奔去,可是,一把大手很快拦住了他。
“姑娘,山体还在摇动,随时都会有碎石滚落,甚至整个山体都会向下塌陷的,这个时候跑上去,肯定是送死。昨天晚上的时候,你爷爷就躲在洞里没有出来,这是许多部民亲眼所见的,今天早上,在下专门前去洞口查看过,石屋早已坍塌,被厚厚的沙石埋住了,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生还,老酋长一定是罹难了。”
“不,我只要爷爷,我的爷爷啊!”
蜀山颖对中年人的解释毫不在意,她只顾着自己冲上山顶。
蜀山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哭喊着的颖,把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那受伤的心灵。
此时的蜀山颖不再挣扎了,她早已哭成了泪人。
这哭声,在山谷当中久久回响。
老酋长的形象,那干瘦的身材,黝黑的皮肤,还有坚毅的眼神。成了部落里每一个生还了的人心中永远的回忆,而蜀山颖的哭声,则是真正摄动了部落人心魄的。
“爷爷啊,你在哪里啊!”
“老酋长啊,您在哪里啊!”
天空开始飘落雨丝了,这雨丝温柔如线,仿佛就是蜀山人用蚕织成的丝,又好像是部落难民眼中流下的泪水,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