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蹇驮这一跳,正好跳到李珣的身后,五根又黑又长的爪子好似精铁打造一般,闪着寒光,猛然向着李珣的后心掏去。
“大事定矣!”
许罗心中大定,那李珣虽然习得武艺,但并不精擅,只比普通士兵高上少许,怎能躲得过罗蹇驮这个老魔的爪子?这个老魔最爱掏人心脏,凶残无比,动作又狠又准,旁边的护卫被两人杀了个七七八八,哪里来得及救援?
许罗只等着军阵失去主将,大乱的时候冲杀出去。
将帅是军魂,主将在中军被人刺杀,对士气的打击极大,以至于可以让百万军队溃败如潮。古来就有壮士引着百人百骑,杀入万军丛中,马踏连营,取了中军首级,数进数出,大破敌军的桥段。许罗虽然没有这等本事,但只要让军阵动摇,不再如铁板一块,他要冲出去,把握还是很大的。
“吼!”
利爪撕破李珣的披风,发出一声脆响,却没有入肉的闷响,反而从李珣身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一阵铺天盖地的威严笼罩全场。然后只见罗蹇驮的身子猛地往后面倒飞而出,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在空中划出一条血线。
“刺啦!”
罗蹇驮的身子正好撞在后面一排长枪手的枪尖上,三杆长枪顿时将他刺了个对穿。
“死!”
剧痛之下,马猴顿时红了眼睛,背上长毛根根倒立,反手一爪,三杆硬木长枪应声而断,马猴的身子虚空跃起,爪子连拍,将四五个长枪手抓得稀碎。
“这厮穿的是龙鳞甲!”
马猴抖落身上的断枪杆,跃到许罗旁边,恨恨道。
龙鳞!
许罗心中大恨,东阳李家,三四百年的基业,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积累,李珣身为李家家主,虽然龙鳞甲异常珍贵,但他穿着倒也不奇怪。只是这样一来,许罗要杀他,那是难比登天了。
龙鳞甲用的不是一般的龙鳞,乃是那龙颈后的背鳞,每一片都是龙的精华凝聚,只有巴掌大一片,却要一条龙的百年时光方能长成。那资水龙王就是因为被剐去十四片背鳞,元气大伤,至今还只能待在允水府休养,不能动弹。
李珣这件甲,数十片鳞片,也不知道屠了多少成道的龙类才做成,加上术士在上面刻画符纹,以炉火锻炼蕴养,加上主人日夜把玩,昼夜不离,时间久了,魂魄一部分附上去,早已不是一件单纯的死物,而是如同那天行道人的雌雄宝剑一般,有了魂魄,成了一种妖物。只是这类宝物上的魂魄,乃是主人一部分没有意识的神魂,并不完整,就犹如胎中婴儿,不能苏醒,也没有机会成型的。何况为了以防万一,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被主人放入炉火中重新锻炼,将生长出来多余的灵识打散。
这种法宝虽然没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但灵性十足,平日知道收敛气息,就算是放在面前别人也人不出来,所以许罗刚刚并没有看出李珣穿的这件是龙鳞甲。但是一旦主人受到威胁,就会自动护主,发挥出莫大的威能,实在是李珣这样没有多少修为的位高权重之人的一等一的宝物。
许罗往那李珣身上看去,此刻他周围已经围上了四五层人墙,围攻智胜和尚的人圈中也跃出两个大将,将李珣护在中间。李珣周围,数十道深深浅浅的狂暴气息聚散翻舞,许罗知道这是龙鳞之中残余的龙气,至阳至刚,专破阴邪之物。
“晦气!”
罗蹇驮骂道:“要不是老秃贼封了我的魔胎,怎会被这等人伤了!真是流年不利!”罗蹇驮一只手的爪子全部折断,还没有恢复过来,那至阳至刚的龙气所伤,哪能这么容易好的?
许罗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陡然刺来一柄长枪,许罗挥手一抓,将那个长枪手抓死,对罗蹇驮道:“你护住我后背,我们杀出去!”
虽然希望渺茫,许罗毕竟不甘心束手就擒,闭目等死,只好放手一搏了。
“还要作困兽之斗!”
一柄朱红长枪斜地里刺来,卷起一股腥热的狂风,熔金断铁,好似一个大风箱将炉中的热浪一股脑鼓过来。
许罗心神突突乱跳,天鬼真身猛然向后一跃,就地一滚,压倒一排士兵,方才躲开这一枪,犹自惊魂未定。定睛一看,却见面前站着一个红盔红甲的将军。
这个将军四十来岁,身高九尺,乍背蜂腰,浑身上下一身血红盔铠,又宽又厚,有两三百斤,上绘饕餮吞云纹,狰狞凶暴。腰间盘蛇宝带,背上黑红披风。宽面目,褚色无须,丹目如电,剑眉入鬓,两鬓颇有霜色,额头上三缕皱纹,似乎常常愁思,透出风霜之色。
“好威风的将军!”
许罗一看这个将军,内外浩荡,虎踞龙盘,也被他的威严所慑,心想古书中所说英雄名将,也只是如此罢了。许罗做书生的好读史书,尤爱名将,现在看到这个将军如古名将重生,也是书生意气上来,一句话脱口而出。
只可惜这话若是一方诸侯说出来,当然有一股气势,但是许罗却是被围杀的,说出这话来难免不伦不类。许罗这话,虽然在赞叹他,但是学着史书中的口气,难免有种居高临下,肆意评判的感觉。如果那将军平日里也是心高气傲的,现在却被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后生评论,定然顿时大怒,长枪就乱刺过来。
只是那人听了,却没有暴怒,是眉头一皱,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来,对许罗的冒犯似乎并不在意。
“李瑚,你怎的不动手?”
那将军正想开口,旁边李珣见到两人相视而立,却不动手,似乎有些不悦,呵斥道。
被唤作李瑚的将军听到这话,脸上顿时一变,阴沉似水,望着许罗冷笑一声,大声呵斥道:“好狂妄的后生,吾乃是东阳铁骑营都尉李瑚,你要评判我,且接过我这杆长枪再说话!”
铁骑营都尉!
许罗心中一惊,那东阳铁骑的精锐,他当然知道,个个精锐,虽然只有五千人,但足以抵挡十万大军,集结起来,就算是以允水龙王的威势,也不能使这五千人稍稍屈服。这个李瑚是东阳铁骑营的都尉,要能压服这五千人,那该是何等的修为?
那李瑚的长枪,发动起来,如一条血龙般,上下翻飞,呼啸中夹着逼人的热浪,呼啸不止,如地火勃发,山崩海啸。
许罗只感觉周围陡然一紧,整个人好似被一座大山压住一般,虽然早不用呼吸,但胸口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个李瑚的功法,走的是阳刚浩大的路子,正克制许罗的阴鬼之身。
“吼!”
李瑚一枪刺来,许罗连忙将链枪舞起,伸出格挡。哪里知道,那李瑚的枪术出神入化,挥手之间长枪当作棍棒使用,虚空之中手上一抖,拍在许罗的枪身上。
“咔嚓!”
许罗只感到枪身上一股海啸般的巨力传来,金精之气凝成的链枪顿时应声破碎,整个人连着链枪,飞出十几丈远,好似一个破布袋一般摔了出去。附近的士兵看出便宜,纷纷支起长枪,顿时化出一片枪林,只等许罗落下,便要将他刺个对穿。
“吼!”
许罗被那李瑚一下巨震,几乎震散了真身,哪里还敢硬碰?见到有人来刺他,狂吼一声,身子猛然当空一拧,瘦长的手臂好似一柄长耙,猛然一扫,十数杆长枪应声断了。许罗就势一滚,落入人丛之中,压死三四个军士,然后身子好似一条大鱼出水,猛然跃起,狼奔豕突,只往那人多的去杀去。一双爪子好似车轮一般,连连抓杀,只杀得军阵之中鬼哭狼嚎。
那些军士虽然精锐,但到底没有经过阵仗,哪里见过这等凶残的恶鬼,顿时失了胆气,长枪也不敢往前送,让许罗杀出一条血路来,往阵外逃去。
“哪里走!”
许罗拿着士兵,要不一把抓死,吸了魂魄,要不瞅准追来的李瑚,将活人扔上去。那李瑚爱惜士兵,哪里肯见死不救,居然让许罗抓住时机,跑了数十丈远。
眼见许罗杀人越来越多,那李瑚终于忍受不住,心里知道这样下去,让许罗杀得越发的多,一狠心,也不管那士兵的死活,长枪猛地让许罗背后递过,直取后心。
许罗吸取了数十人的阳魂,才算将真身重新凝聚起来,他知道自己若是再被李瑚来一下,定然死在枪下,哪里还敢硬抗李瑚这一枪?连忙身子一蹿,蹿入人堆之中,直往那人多的地方抓杀,杀得阵势一片混乱。
“喝!”
朱红长枪终于刺到许罗背后,许罗避无可避,身子猛然跃起,当空一扭,避过要害,虚空中抓出链枪来,向着那李瑚的头脸上刺去。
这一招,乃是穷途末路换命的打法,许罗也是被逼到了绝境,心底涌上来一股凶狠暴虐的意念,双目赤红,一枪刺出去竟是有去无回,比平时快了好几分。
“嗯?”
那李瑚似乎感受到许罗的杀意,微微轻咦了一声,枪尖一抖,笔直朝着许罗的胸口扎去,同时身子一含,另外一只手伸出来,疾如闪电,往许罗的枪尖抓去。
“扑哧!”
李瑚的枪尖洞入许罗胸口,好似扎穿了几层坚韧的牛皮,声响和扎进人身完全不同。同时许罗链枪枪尖被那李瑚单手抓住,好似被一个巨大的铁钳钳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吼!”
许罗只感觉胸口好似被一根烧红的烙铁猛地插进去,他本是阴鬼之身,那李瑚的功法又是至阳,这一下如同沸汤泼雪,半边真身都化去了。天鬼真身乃是实实在在的身体,硬生生被化去半边,许罗剧痛难当,爆出一声震天痛吼,灯笼大的眼珠都突出来大半,面貌愈加狰狞,若是平常人见了,怕不要当场吓死去。
李瑚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手上一扭,就要将天鬼绞碎。却忽然听到后面风声飒飒,一股暴虐的杀气夹杂着血肉的腥味袭来。
“嗯?”
李瑚修为参天,自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听到风声,却是头也不回,身子一震,身后的披风一下抖开,好似浪潮一般向后卷去。又宽又长的披风抖开来,好似一扇铁墙一般,打得周围的风声如同炸雷,噼啪地响。
“吱!”
只听见一声闷响,夹着几个小的断裂声,好似拳头打中了装卵石的麻袋,一个黑影从李瑚的背后倒飞出去,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一路上带出一条血线。
却原来是那罗蹇驮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李瑚身后,暴起偷袭,却是以卵击石,被李瑚当头痛击,受了重伤。
那罗蹇驮从前受伤,无不是打个滚便好了大半,这次却是不同,只见他落到地上,却还是抱着头乱滚,惨嚎不止,原来是半边身子都冒着青烟,四周围发出一阵毛发血肉烧焦的臭味。虽然露出的嫩肉不断重生,但下一刻立即又被烧成了焦炭。
原来却是那李瑚身上的火气留在罗蹇驮的身上,一直往筋骨血肉里面烧,任你是铜菩萨,铁金刚,也要烧成灰灰去。
李瑚震飞了罗蹇驮,到底露出一丝破绽,一时手上慢了一丝,许罗见了,放手弃了链枪,身子一蹬,好像一只螯虾猛地向后弹去,同时一扬手,打出一团青黑色的事物。
李瑚解决了马猴,正要将许罗绞杀了,却忽然感到枪尖一动,知道许罗要逃,正要追时,鼻子中传来一丝血腥味,当空一张黑压压的丈余布盖,裹着一团黏稠的血云,猛然向着头顶罩下。
李瑚朱红长枪枪尖一挑,刺破布盖,挑到一边,挥枪又向许罗追杀过去。
却没想,那布盖被挑开了,却没有继续缠过来,反倒是往李瑚身后的军阵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