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乌散人被护法神一拳震动了道根,神识正迷迷糊糊,一身的修为丝毫动用不了,但是他知道,这样的伤势根本算不上伤势,只需要休养一两天便能恢复,倒也不是十分的惶急。
至于李家,青乌散人原本就逍遥惯了,李家的事情不过是助助拳而已,让他真个生死相搏,他也不愿,现在正好借个由头不管此事,未必不好。
正在青乌散人放松的一刹那,他的心头却猛然传来一丝危险的警兆。青乌散人乃是有为的修士,自来餐风饮露,洗涤自身,眼儿口鼻心,七窍玲珑,十分灵觉,任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得到。罗蹇驮的偷袭,虽然做得隐秘,但哪里瞒得过他?
“啊呀!”
青乌散人回过头来,却见一片数十丈的黏稠血云滚滚而来。其中煞气腾腾,凶残的恶灵出出进进,尖叫之声不绝于耳,腥臭味隔着老远就扑过来,顿时心里吓了一跳,知道是被人偷袭了。
青乌散人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血云的厉害,他被智胜和尚的护法神一拳击在胸口,现在六根震动得厉害,一身修为半成都发挥不出来,猛然见到这团凶煞至极的血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来不及躲避,青乌散人从拿来背上的葫芦,当空一摇,化作了小船般大小,脱出青乌散人的手,飞上半空,朝着血云猛吸。
这个葫芦乃是上古异种大瓠,道经中说它“吞天地之气,无不容”,经过青乌散人的祭炼,水火不侵,乃是一桩仙家妙宝。虽然其中的鲲鹏云气被龙王抓散了,但仍是妙用无穷,最能吞吐云气,很是厉害,正好用它来吞掉那小血海阵图中的血云。
罗蹇驮坐在阵图上面,指挥着上百恶灵冲过去偷袭,猛然感到一阵吸力传来,血云甚至阵图中的恶灵都要被吸走,心中顿时知道被青乌散人识破了。
“嘿嘿,好宝贝,我正好缺一件趁手的法宝,却有人送来了!”
罗蹇驮看到既然被发现,索性不再隐藏,从血云中跳出来,显出宽肩魔王相,一只大手朝着葫芦猛地抓去。身后的血云猛卷,将来不及逃走的青乌散人裹在其中,恶灵呼啸,围着青乌散人一阵猛咬。
“好宝贝!”
罗蹇驮一手抓住大瓠,却见那大瓠猛跳,直欲飞走,几乎让他抓不住。罗蹇驮大吼一身,本相愈加高大狰狞,两手同时握上去,同时使劲。
“嘎嘎!”
罗蹇驮这一双手,何止万斤力道,同时用力,就算是一个铁疙瘩,也和搓泥巴一般。那葫芦虽然是宝贝,却也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嘎嘎声中,禁止被破得一干二净,不再挣扎,体型也渐渐缩小,变成一个栲栳大小,被马猴吞到嘴里,藏到了嗉囊之中。
那边青乌散人被卷在血云之中,黏稠的血云好似一个泥潭一般,其中饱含众生怨恨的煞气疯狂侵蚀他身上的仙灵之气。周围恶灵龇牙咧嘴,不住前冲,想要凑上来咬上一口这饱含灵气的血肉。无数的哭嚎之声如同魔音穿脑,扰乱着青乌散人的神志,他原本六根震动,被这些哭嚎声一扰,更加的紊乱。
“好贼子,我放你不过!”
青乌散人与那葫芦性命相交,葫芦被罗蹇驮收了,立时知晓。那葫芦乃是他趁手的宝贝,现在被人乘虚而入多了去,气得三尸神暴跳,心中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就要和罗蹇驮拼命。
青乌散人也顾不得六根震动,体内气息紊乱,强运丹田真气,贯通经络,从口中吐出一条三丈余的紫气来。这紫气纯净浩大,凝而不散,在空中上下飘舞,如同一条锦练。
那紫气一出来,便散发出浩大的阳刚之力,将周围的血云恶灵全部绞碎,清出一片空地来,青乌散人站在其中,面色有些苍白,沉着如水,没有了一开始的逍遥自在的模样。
“纯阳紫气?”
马猴坐在魔王相的肩上,从血云中走出来,俯瞰着青乌散人面前的那条薄如轻纱的紫气,眼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这紫气乃是太阳初升之时的先天第一缕纯阳之气。青乌散人每日早晨都要上那高山之巅,采集这样一缕,炼去杂质,只留下纯紫的一丝。日积月累,也不知道多少年的光阴,才攒下了这样一条三丈长的紫练来。
“好东西!好东西!这纯阳紫气乃是太阳初升的一点纯阳,纯净无瑕,更难得的是饱含着太阳初升时候的一点生机,最是柔和。这道人居然舍得花这样的水磨工夫来收集,却是便宜了我。”
马猴想起来越发得意,口中却不在意道:“你六根震动,还敢动用修为,就不怕大药流失,毁了道基?”
青乌散人道:“你是何方的妖魔,难道不知道我云仙观的名声,如何敢偷袭我。我观你修为并不高强,就不怕我将来报复你!”
罗蹇驮笑道:“你这道人恁地迂腐,所谓趁你病,要你命。我既然动了手,就要杀死你,还等你将来报复我不成!”说到这里,马猴脸上神情一变,狰狞道:“时候不早,我不和你许多废话!”
说罢,身后宽肩魔王咆哮一声,猛地向那紫气抓去。
“蓬!”
青乌散人手一挥,紫气好像一条鞭子猛地向罗蹇驮的巨手撞去,只听得一声怦然巨响,罗蹇驮只觉得双手好像撞在了一座山岳上。
如烟雾般的一层紫气,居然重如山岳。罗蹇驮被这一下震退了两三步远,魔王相一阵晃动。四周的血云好像被飓风刮动,一阵乱涌,绞死数个恶灵。
“哈哈!”
罗蹇驮虽然被震开,却反是哈哈大笑,原来青乌散人受了罗蹇驮这一下,也不好受,耳鼻之中流出几条白色如米汤般的流液来,异香扑鼻。
——这正是大药流失的迹象!
修道之人修炼金丹,先就要修出大药来,青乌散人修炼到了产药的火候,丹田之中已经蕴养了一炉大药,乃是他修炼的根本。
原本在平常,青乌散人并没有到达采药的时候,大药蕴在炉中未熟,十分稳固。只是方才智胜和尚一拳将他六根都震动,炉中大药本已经不稳,现在和罗蹇驮硬拼一记,体内大药居然沿着七窍流了出来。
罗蹇驮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喜,狂吼一声,又冲了上来,向着紫气猛抓,一下胜似一下,直抓得那紫气连连后退,中间的青乌散人气喘吁吁,大药不住地流失出去。
“好贼子,怎能容你得逞!”
青乌散人料到自己定然难逃毒手,肉身魂魄都要做了补品血食,心中悲愤莫名,便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他长吸一口气,猛地将流出的大药连着那紫气全部吸回体内,往丹田流去。
罗蹇驮一把抓了个空,却见青乌散人面上泛出不自然的红光来,顿时大惊,知道这个道人是要自暴。
要是这个道人自暴了,不说他到手的血食没了着落,便是这个小血海阵,也要被他炸了去,到时候自己偷鸡不成,反倒蚀了米。老魔本是个不肯吃亏的,他哪里肯做?
“想死,也要看老祖同意不同意!”
罗蹇驮也顾不得其他,一双巨手猛地抓住那青乌散人的双肩,就是一扯,顿时将个散人扯作两半,马猴跃上前,往那青乌散人丹田一掏,掏出一团淡紫色的团团来,正是那青乌散人的炉中大药,外面包裹的淡紫色便是那纯阳紫气。
一团影子从那青乌散人尸身的额头窜出来,往阵外飞去,却是那青乌散人的阴魂真要飞遁。罗蹇驮一声狞笑,却见一块青灰色的布幔飞来,朝他一裹,裹了个严严实实。
“老祖做事,却是不糜费的,这个阴魂虽然不如黄庭大药,却也不无小补,怎能放过!”
“邪魔,凡事留一线才好,你却不怕报应!”
那魂魄在阵图中乱窜,叫道。青乌散人的修为很高,魂魄也十分稳固,不像一般人,经受不住临死的痛苦,死后魂魄受损,变得浑浑噩噩,疯疯癫癫,故此还能说话。
青乌散人知道他的生死掌握在这个邪魔的手上,当下也顾不得面子,言语中有些服软的意思。妄图通过因果报应来打动老魔。虽然最好也是抹去记忆,重堕入轮回,再能有机缘修道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但总归有了个囫囵念想,好过魂飞魄散。
天地大道,都讲求一线生机,所谓大道五十,衍化四九,大道尚不圆满,所以天地之中没有绝对的死阵,也没有绝对的死地。行军布阵,都要留生机一线,若是一点不留,则必为天妒。天地万物,无不遵循这个道理。
若是许罗在这里,青乌散人这番话定然让他有所顾忌,毕竟青乌散人的魂魄虽然比平常人强大,但大头却在那团大药上,魂魄倒是末节了,也犯不着干着急。
修道之人福缘深厚,杀之不祥,寻常对手做到这分上,一般将魂魄的记忆抹去,投入轮回也就是了,并不赶尽杀绝。但可惜这个却是修罗道的老魔,自来不顾及天地,只求我行我素的人,也不管什么留一线的,只是到嘴的肉食便不肯吐出去了。
“嘿嘿,你道我是谁?我乃是修罗血海出来的,怕什么报应!”
罗蹇驮狞笑着说完,也不管那青乌散人的挣扎,从阵图中抓出来,就要一口吞下。
“呔!么魔猖狂!”
一杆长枪便递了过来,热气烧得血云嗞嗞地响,青烟蒸腾。
“啊呀,却是忘了这个煞神!”
罗蹇驮这才想到自己一时得意,却忘了防备李瑚,原本他灭杀青乌散人,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这李瑚就清空了后面上千的恶灵,着实迅速。
“去!”
罗蹇驮一声狞笑,将手上的青乌散人的魂魄掐得半死,往李瑚长枪上送去,用心却是十分的恶毒。
“李都尉慢刺!”
青乌散人见到长枪刺来,热浪袭人,吓得魂飞魄散,认得持枪的是李瑚,慌忙大声求救。李瑚原本是认得青乌散人的,只是他现在被罗蹇驮夺了肉身,又掐的不成人形,奄奄一息之下,却如何还有当时的风度气质,也难关李瑚不认得。
但他这一求救,李瑚自然是看出来了,赶忙收了枪,披风盖上去,将已经在消散边缘的青乌散人裹了回来。
“道长怎的这般模样?”
李瑚疑惑问道。
“一言难尽,却是被邪魔偷袭,险些害了性命,幸得将军来得及时。还请将军赶快救我一救!”
原来罗蹇驮将这个青乌散人扔出来的时候,故意将他掐得重伤,奄奄一息,让他拖延李瑚。李瑚虽然知道这是罗蹇驮的计策,却也不能不救青乌散人,思量一下,收了长枪,将青乌散人托起来,全力帮他凝固魂体,好让他不至立马消散。
只是乘着这个空当,罗蹇驮驾着血云跑出了老远去。
“嘿嘿,倒是让老祖占足了便宜,待我觅地炼化了这一斤大药,当能够冲破剩下的禁制了!”老魔心中得意洋洋,将那上百恶灵都放出去,又是一阵好杀。
“咦?他还没死,有趣有趣……”
老魔飞着飞着,却见前面一团黑云拥过来,黑云之中几个影子出出入入,仔细一看,却是几个东阳的将领在围攻着一头狰狞大鬼,却不是许罗是谁?
老魔见了许罗被一群人围攻,狼狈不堪,乐得哈哈大笑。
“可怜可怜,我们兄弟一场,我下次寻机把他们都打杀了,给你报仇就是。现在我却要走了!”
罗蹇驮一面摇头叹息,一面驾着血云往外冲杀出去。
“啊,该杀的,怎的忘了这件事!”
罗蹇驮正杀着,却忽然发现阵图一阵晃动,血云直往许罗那边飘去,不由失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