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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八方神仙图 (2)

许罗心中暗道:“这神昊太子到底借着金阙帝君的庇荫修成的神通,不是自己锤炼领悟,看不透世情,方才陷入纠葛之中。金阙帝君修的是执掌统御大道,讲求无私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这神昊修这样的天道却不能忘情断性,执着人世间****的水月镜花,将来不免劫数重重,难以善终,不知道金阙帝君能不能逆天为自己的孩儿改命?”

玉清天上元始天尊修原始无情大道,为九重天宫之首,地位尊崇,不派使者来,也是当然。

幽灵天千年之前遭逢一场大变,连北阴大帝君都不见了踪影。后来虽然金阙帝君降下法旨重设幽冥地府,但却是另外选址重建,并没有另外的北阴帝君顺位,故此幽灵殿现如今乃是一座空殿,自然不会派来使者。

朱姁受了礼物,命侍女各个将使者引入座位中。

那主持的见了,便将铁磬一敲,又焚化了数百张请帖,却是请的九天之中,各个洞府有名望的仙人散人以及山河大神。

数百道黄光向着天上地下,四边散去。

不多时,许多在请帖上的仙神都赶了许多过来,有不能来的,都派了弟子送来贺礼。

二十三位山河大神之中,也来了十六位。西南三州水脉的众神更是到齐了,以允水之神洛丞为主,涔江白云府的蛟三公主,季水府的黑蛇大王,澄江府的黄鱼大王,都来齐了。甚至伤仍未痊愈、一脸苍白的资江水神洛兵也在众人之中。

显然他们的打算与那李珣一样,都是要借机拉拢朱姁,允水府与瓶湖水宫乃是一脉,自然更加亲近,来人也多。

其余各个山神水神,没有亲来的都派来座下童子或者体己的弟子,自有侍女将各个仙神和使者接引到各自的位置上落座。这些仙神都是修为高深或者地位尊崇的,怠慢不得。

请帖上亲自来的,足有一半有余。

山河大神自落座到灵感坛中。

山神中却有一个面容英武,一身火红战甲的俏丽女子,送完贺礼之后,却没有上神坛落座,反倒坐在了朱姁旁边,却是异山山神,祝融将军的另一位遗孀,武恭皇后秦妃娘娘秦凤。

最让许罗注意的,不是秦凤,却是坐在北面幽灵坛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武将打扮,身高九尺,宽面颊,褚面无须,头戴金盔,闭目养神,似乎对周围的事情全然不感兴趣。另一个却是一个白纱笼身的女子,浑身仿佛藏在迷雾之中,看不真切,但许罗却在他们身上发现一股熟悉的气息——与自己一般,这个却是一个鬼道之人。

这二人虽然坐在幽灵坛中,却与周身的幽冥地府之人相隔许远,保持着一种远离的姿态。

“北邙山鬼府之人?”

许罗神思正要向前窥探,那女子却似察觉一般,身上猛地刺出一条雪白的光练,狠狠刺在许罗神魂之上。

许罗神魂好似猛地被一根长枪刺透,剧痛无比,猛地缩了回来。那女子目光似有所知地往酒楼这边看来,却只是稍稍看了一下,便收了回去。

“怎么了?”武将睁开眼睛,也不转头,问道。

那女子笑道:“方才有一个小鬼似乎在用神识窥伺我们,被我刺了一下,吃了些苦头。”

“哦?”那武将淡然道,“既是小鬼,可能不知道忌讳,便随他去吧,无须下重手。如今鬼道不昌,修成灵智的渐少了。你看这满席之中,幽灵坛中坐的,居然是金阙天下派的鬼官。鬼类能留得一个,便是一个吧。”

女子闻言默然,道:“知道你的心意,却不曾下重手,只是让他学乖巧些罢了。”

男子闭目不再说话。

见到请来的仙神都落了座,那主持的道士再将铁磬一敲,又焚化了数百张请帖,请的却是周天星宿、各个其他的山河之神、有道修士、各个地方的土神等等。

不多时,各个邀请的都差不多到齐了。这批邀齐的人,多是些未曾得大道的,修为地位不及前面的尊贵,朱姁邀请,乃是莫大的荣耀,故此多数亲身前来,带来许多礼物。朱姁皆收下了,并赐下回礼,着侍女引去位置,一一安排妥当。

如此,一千二百位都安排妥当,有的满座,如金阙坛上,星宿元辰众神,丁甲众神,没有值班的,都自到了。有的却是寥寥无几人,如那玉清坛中,四十八位帝君中,独独来了一位太微天帝,不过玉清天上下来的帝君,却无人敢于怠慢了。

这边各方的仙神都已经安排妥当,那边司仪的道士忽然一声喝唱,道:“皇家来使,为娘娘贺寿!”

言罢,两骑从东方驿道上奔来,后边却是一对骑兵,中间护卫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三十来岁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文官,文官后面跟着一架车辇,四周围着十来个目光炯炯的骑士,一看便是武艺高强之人。

百姓一看,纷纷让开路来。

文官到得路口,翻身下马,亲自从车辇上将一个锦盒拿出来,递到随侍手中。两人在道士的引导下,沿着中央大道走入娘娘庙中。

却见一座法坛建在庙中,文官从随侍手中拿起锦盒,在道士的引导下走入坛中,对着朱姁娘娘神像叩拜下去,口中道:“臣徐磊,奉大孟皇帝陛下之命,携良琴一口,祝娘娘寿辰。”

“却是天使来到,请起。”

徐磊正跪在地上,却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和风细雨的声音,他心中疑惑,抬头一看,却见周围景色大变。却是一片亭台楼阁,玉池琼瑶,一片宴席中间,无数相貌怪异之人或者独坐独饮,或者谈笑风生,或者看着自己,指指点点。仙鹤仙鹿,衔着仙果灵芝,在宴席之中穿梭,仙童仙女,托着金壶玉液,在其中往来。

头上,一个鹅黄宫装,貌美异常的女子,端坐主位,相貌与他先前叩拜的神像却无二样,不是那朱姁娘娘是谁?徐磊虽然是正人君子,但到底肉眼凡胎,哪里见得朱姁的相貌,顿时目光便移不开了,心中生出别样的心思来。好在他忽然记起临来之前皇帝的吩咐,硬生生地将眼睛移开,做出恭敬的神态。

朱姁看着呈上来的琴盒,没有如其他的礼物那般直接让人收下去,反倒轻轻将盒子揭开。

却见中间躺着一具七弦琴,玄色漆面,蚕丝为弦,除却琴徽以青玉镶嵌,上面没有一点修饰,浑然古朴。这琴虽然是新作,却也用的是古时的手艺。

朱姁将琴拿出来放在案上,轻轻摸过去,发现琴面温润,仿佛肌肤,一股暖意透过掌心直达心肺,顿时浑身舒泰。寒邪尽去。

“万年凤凰桐,果是好材,君王之意甚厚。”

朱姁摸着这宝琴,面上透出欣喜悦然的神色,一时间颜色无双,竟是满堂焕彩。

“难怪前年那李和前来为这朱姁娘娘祝寿,出了漏子,当场在娘娘面前出言轻浮,回去吃了板子。果然是神仙中人,这娘娘长得这般倾国倾城,但凡有些血气的,怕不都要为她倾倒吧?这趟差事,实在不是一个美差。”

徐磊自嘲一番,方才平复了心中绮念,收摄了心神。

朱姁见到这个使者先前虽然心神失守,但随后自制下来,暗暗点点头,道:“为使者看座。”便将那凤凰琴放在案前,并不收起来,可见喜爱。

徐磊拜谢,旁边自有侍女将他引入座位。

紧随其后,东阳、北都、金弯等各大郡守也纷纷派来使者,送上贺礼。便连那南越国,海外五岛诸城,也送来贺礼,一时间人道也都到齐了。

这一场斋醮,九重天宫,山河祖神,人间帝王诸侯,六道之中,都派来使者,却是一场好盛宴,下方自有出众的丹青好手,妙笔生花,记下这一张八方神仙贺寿图。

朱姁见宾客齐聚,点点头,主持斋醮的道士便宣布下一个仪程。

下面便是超度的科仪,上万道士齐声喝唱,洒下一片白光,洒在那些溺死之人身上,冒出无数青黑的怨气来。这正是那些溺死鬼死前不肯咽下的一口怨气。但那白光洒在溺死鬼身上,却似一根根金针一般,刺得那些溺死鬼惨嚎不止,那怨气本是这些厉鬼维持的根本,现在被强抽出来,却不似再死一次?难怪那些厉鬼不肯让人超度,反倒四处奔逃。

朱姁叹息一声,轻轻拿过手旁的凤凰琴,素手轻调,却是一曲《渡幽》,声音空灵雅静,让人闻之心神宁静,不觉恬然欲睡,那些溺死鬼闻到琴声,果然不再哭闹挣扎,慢慢安静下来。

只是那白茫茫一片厉鬼,朱姁要将琴声远扬出去,神思也感到一阵力不从心,片刻之后,琴声出现一丝不谐之音。

“娘娘果是慈悲。”

幽灵坛中走上来一位持柳枝的真人,笑道:“这渡幽之事,却是贫道的本分了。”

朱姁回头一看,认出乃是幽冥地府中掌管接引的日耀真君,便停下琴,道:“既是真人出手,也是最好。”

这日耀真君本身为玉清天上东明虚皇道君,在上清天化身为东极青华帝君,在金阙天为扶阳公子,后因金阙帝君重立幽冥地府,他便化身日耀真君前去接引。东明虚皇道君在人间有庙宇,化身称为救苦天尊,坐九色狮子,持杨柳枝,可化身十方,渡厄救幽,十分灵验。

这日耀真君虽然只是一个化身,却也法力高强,不可思议。

那天尊将手上的柳枝一撒,顿时紫雾霞光笼罩,漫天降下朵朵白莲,虚空中出来一个黑魆魆的洞口,却见其中影影幢幢,有山有水,好似藏了一个世界一般,却看不甚真切。

这正是那掌管轮回的幽冥地府。

那些白莲降下,正好每个厉鬼身上一朵,那厉鬼一触到白莲,身上变冒出一缕黑烟,怨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也变得安详起来,随着那白莲的接引飞上天空,投那黑洞去了。

不多时,上万道士原本要作法七七四十九日方才能度化的溺死鬼顷刻便被度化了个干干净净。

许罗坐在窗前,望着那些溺死鬼被度化干净,心中却没有什么欢喜。

“究竟是仙佛的世界,这些厉鬼究竟在人间乃是异类,见者便要打杀了。或者有抹去修为,重新投入轮回的,便是慈善的人了。这尘世人间,我鬼类究竟如浮萍而已。”

许罗眼见那些厉鬼去投胎了,心中堵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方才的科仪美其名曰超度,实际上却是将这些厉鬼削掉修为,重入轮回而已。

当日智胜和尚超度那些饿鬼,与这次超度的亡魂却是不同的。饿鬼者,乃是六道之中地狱道的生灵,沾染罪果,天生便是要受尽苦痛,没有灵智,不能修炼,智胜和尚用肉身代偿这些罪果,使其完这一世的地狱轮回,自然是慈悲。

而这些溺死鬼,秉承一口怨气而生,却是鬼道生灵,与许罗乃是一样的,有灵智,若是有人教导,有地方修炼,同样可以修炼至高超的境界,乃至于脱离生死轮回,超然物外,但现在也同样被超度,重新入了轮回。

见到这般,坐在幽灵坛中的那一对北邙山鬼王也只是冷冷坐着,并不上前帮忙。

许罗知道,这却并不怪朱姁。这些冤魂,若是不被超度,迟早却要被人除去,毕竟他们灵智虽然也有,却不是很高,无人教导,多是凭借本能行动,时常杀人害命。人道仙道,修炼之人,见着了,都要除掉的,到时候便是神魂俱灭,消失在轮回中了。

朱姁渡了他们,让他们重入轮回,虽然削掉了修为,却也避免了将来神魂俱灭的厄运。

只是许罗见到这般,却陡然生出身若浮萍,无所依存之感。

“天地悠悠,而存许罗与其属类者,何处?”

言罢,放下一锭白银,默然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