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住!谁顶不住谁是孙子!”东三对着白帆用嘶哑的嗓音叫道。
“真沉!我不行了!顶不住了!”白帆感觉沙袋的压力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觉得自己的后背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后喊道。
东三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圈略微有点发红,“你顶不住也得顶!你敢松手老子就毙了你!”
“你枪毙我吧!”白帆头上的沙袋墙突然破了一个洞,水注像是尿一样喷了出来,喷出了好远。白帆扭头将落在脸上的水在肩膀上一抹,“老子回头一定要拿一个军功章!”
“你顶下去!老子给你仨军功章!”东三大叫道。
东三刚说完,原本已经开始漏水的沙袋墙总算开始了崩溃。拇指粗的麻绳“膨”一声断掉,近两米的沙袋墙在瞬间崩塌,正好砸在了东三的身上。
沙袋里装的是石头和沙子,就算是一个砸在身上就受不了,更何况是至少有二十袋对着东三迎头砸下。更可怕的是凶猛的洪水在这个拐弯处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夹杂着淤泥的洪水如下山猛虎一样在瞬间吞噬了东三的身影。
“三哥!”白帆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喊道。他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样,面目狰狞地望着已经冲破堤坝的洪水中那若隐若现,沉沉浮浮着东三的影子。
“救人啊!”白帆流着泪喊叫着想要跑过去抓住东三,但却被老汉和东四抓住。
“四哥!三哥冲跑了!去救他啊!为什么拦住我?”白帆挣扎着喊道。
“三哥不只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给我睡了两年上铺的兄弟!”东四一边扯着白帆一边更加卖力地顶住身后的沙袋叫道:“沙袋墙倒了!但是我们没倒!我们有更加重要的责任,那就是顶住这里!”
“他说得对!知道1998年是怎么挡住洪水的吗?用人墙!”老汉甩甩头,把脸上的水甩下来后对白帆说道。
“我不知道九八年是挡住洪水的!我没心情管!我只知道我的兄弟,我的在战场上背靠背睡一个宿舍的兄弟现在被洪水冲跑了!我要去救他!”白帆已经接近疯狂了,他看着被洪水越冲越远的东三吼道。
白帆挣扎成功了。原本东四和老汉一边顶着沙袋墙一边拽着白帆就非常吃力,当白帆放弃顶住沙袋要向前跑时,不仅前者两人承受的压力更大,连白帆也无暇顾及了。
“三哥!”白帆踩着已经没到小腿的洪水跑了过去。但身后“哄”的一声响让他刹住了脚步。
顶住!不要放弃!
白帆看着东三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懂得唇语的他读懂东三的意思。
白帆抹去脸上流淌下来的泪水说道:“三哥!我会顶住的!”正当白帆看着东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时,他尝到了放弃顶住沙袋墙的后果。
一个长约20厘米装满沙子的小麻袋对着白帆劈头砸下。“嗯!”白帆闷哼一声,额头上流下的血注混合着眼泪沿着他的鼻梁流到嘴里。
原来,血加泪还是咸的。白帆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你知道吗?老子手里有枪第一件事就是毙了你!”老汉跑到了白帆的身边,扯着白帆领子喊道:“你就是一个逃兵!放弃阵地逃生的逃兵!你知道你这样做会使多少人失去生命吗?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白帆看着老汉的双眼,明亮的眸子里显示的尽是冷漠和痛苦。老汉看到白帆的眼神后知道他沉浸在失去兄弟的痛苦中,不忍再去过多的责备他,只能拉着他回到刚才站着的那里。
“因为你的放弃,原本只有一米的口子变成了三米!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和能力再去摆沙袋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明白吗?”老汉对白帆说道。
白帆点点头,危急的情况让他没有时间去想东三的事。
洪水迎面冲来,白帆艰难地迎着洪水走着,与老汉挽着胳膊防止被冲倒在地。而冲倒在地的唯一后果就是被洪水冲走,然后……死亡!
白帆伸出左手挡在脸前。洪水里面夹杂的泥和树枝刮得白帆的脸生痛,但为了防止自己被冲走还是要将身子前倾向前走着。
“我抓住了!”老汉别着脸对白帆说道。因为如果正着脸的话一张嘴就会被洪水灌满。白帆知道老汉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抓住了旁边仍然被其他士兵顶着的沙袋墙的绳子。
白帆没有说话,只是右胳膊用力地挣住了老汉的左臂。
虽然挽着老汉的一支胳膊,但左臂没有依靠点,白帆恨不得有传说中的千斤坠武功。因为在洪水的冲击下他有一种要飘起来的感觉,也就是下盘不稳。
但白帆这种并没有持续多久就感觉到了有人挽上了他的左臂。扭头看过去,依稀看到是东四。
“滚回来了!”东四说完对着白帆笑笑,但刚张开嘴便被灌了满嘴水。
东四把嘴里的水吐干净后扭过头对着白帆说道:“三哥怎么样了?”
白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东四显然从白帆的表情上知道了答案,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头上有道口子!回去打上一针破伤风!”
白帆皱皱眉,感受到了头上那道估计是要缝上几针的口子,刚要说话,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洪水上漂的东西。在刹那间,白帆的瞳孔由小变大,再由大变小。
一根木头。一根直径超过30厘米的木头。
白帆看着这根上面还有几只小麻雀蹦达着的木头向自己的胸膛冲来。老子怎么这么倒霉?白帆在心里对自己吼道。
但这些改变不了木头已经快要撞到他的事实。他不是不想躲,而是不能躲。随着水流的加快,只要白帆再次像刚才那样躲避的话,这里将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容易堵上了。而且,一旦白帆闪开的话,松开了他与老汉和东四连接的胳膊,那么这两人也会毫无例外地被水冲起。
砰!
木头不出意料地撞到了白帆的胸口上。白帆闷哼一声,他只感觉到好像有一柄大锤似的东西砸到了他的胸口,然后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了血丝。
白帆吐出了嘴里的血,低下头看着那根停在胸膛的大木头。木头的冲力和洪水的冲力相加,让白帆更加吃不消。
“我来帮你!”后面的战士赶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在白帆的身后又铸成了一道人墙,并且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了他的脊梁。
来得真是时候!白帆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使他压力大减,就算自己倒了后面的人也会顶住洪水的。
“坚持住!上人墙!快!”越来越多的人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铸成了一道道人墙。直到将倒塌的地方围得水渗不出来,挤在这里的士兵已经没法呼吸后才开始搬运沙袋准备重铸沙袋墙。
“好了!”当两个小时后把最后一袋沙袋扔到新垒出的沙袋墙最上面用绳子固定住后高兴地喊道:“完成了!各部队留下几个人负责看守!其余人员回去休息!”东四代替东三成为了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白帆听到完工后马上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了烟,但却发现已经全湿透了。
“抽我的吧!”一盒烟摆到了白帆的脸前,白帆抬起头看向拿着烟的手的主人,是那个老汉。白帆没有说话,接过烟来含在嘴上点燃后猛吸着。
“还在想你的那个战友吧!”老汉见白帆接过烟后把烟收了回来,掏出一根自己点上。
白帆默默地擦了擦眼,拭去眼角流出来的泪水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也失去过战友,你就会体验到我的感觉。”
老汉点点头,扭扭脖子发出了咯咯的声响,“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卖力啊!不过,你说的那种感觉,我确实知道。”
“有人说,我们是因为战友而活的。以前我不相信,但现在我知道了。的确,让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军人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替战友活着。”白帆蜷着腿坐在地上说道。
老汉笑了笑,笑容里面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或许那只是你心中让你安慰自己的理由,用来去面对困难的理由。但一个真正的军人不会用任何理由去安慰自己。你应该面对现实!你的战友牺牲了!而你,却依然要每天早上六点在操场上跑操!他改变不了你的生活……”
“够了!”白帆粗暴地打断了老汉的讲话,阴沉着脸说道:“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来说道我!”
“不!”老汉戳穿了白帆的心思,毫不留情地说道:“因为你刚才就是这么想的!你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的理由,可以让你的心少受点伤,不想沉浸在失去你战友的悲伤中!但是你错了!你这只是自己糊弄自己而已!你被我戳穿了心思后不想让我将你的心理全部讲出来,所以你才打断我的话!你根本就是个懦夫!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
老汉一步迈到了白帆的身边,用手撕扯起白帆的领子后像愤怒的雄师一样吼道:“你根本不配呆在这里军队里!因为你是个只会逃避懦夫!”
白帆低着头,任由老汉扯着自己大吼大叫。他就像全身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的反抗。
老汉说得对。在失去东三的时候,白帆心中想到了以后要替东三活着,要好好地活着,活出个人样来。但刚才老汉的一番语言将他的内心揭露出来,赤裸裸地告诉自己你是个懦夫。
“老子不是懦夫!我可以趴在草地上等待狙击的目标;我也可以背着50公斤的木头进行五公里越野!我……”
“那你又有什么可以是单独进行的吗?”老汉一句话让白帆哑口无言。
“军队是军队!军队之所以被称作军队,因为我们是一个集体!”白帆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