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N烈士碑穿地下人行道,右拐直走,出了地下人行道,就是这于浩门了。可如今的于浩门只留下了个名字而已,城门早已湮没了。于浩门俯视,可见佑江面离城很低,一方面确实是N城高,另一方面却是佑江的水源在衰竭,水量已小了很多。中年以上的N人,恐怕都还记得于浩门的旧模样:陡峭的山坡,曲折的石阶,重重叠叠依山而筑的捆绑房、吊脚楼,远远望去,朽垮垮、黑压压一片,俨然一隅贫民窟……而如今一幢幢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排排现代化的商店琳琅满目……登上高处,放眼望去,只见从当年纤夫艰难爬行的江滩上,崛起一条浩气如虹的沿江公路,上面流淌着欢快的车水马龙;在危崖深壑之间,架起了数道蜿蜒纵横、错落有致的立交桥,使人们不再费力地爬坡上坎;座座楼宇四周,点缀着悦目的花圃草坪,让闹市的红尘喧嚣到此止步;扇扇窗户之内,衬映着华贵的风帘翠幕,幸福人家的和睦温馨隐约可见……
既然斜对面于浩路43号两层楼的旅馆都能挂个牌子叫“希尔顿”,那老板娘张莉把由食品加工厂第3层改成的夜总会取名为“兰桂坊”这件事更是没有人非议的了。“兰桂坊是香港著名的娱乐场所,再说从夜总会的前身粮店联想到磨坊(磨坊=兰桂坊?)也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30来岁还长青春痘的老板娘张莉忙着向来宾解释舞厅名字的由来:“更何况,本店远近闻名,可不是一般的‘红’!”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兰桂坊”不仅声名在外,而且为了突出创意和前卫,夜总会内一切事物:地板,墙壁,天花板,吧台,椅子,厕所等等都是鲜艳的大红色,连拖把和抹布都是刺眼的血红。傍晚,迎宾小姐们穿着猩红大开叉旗袍,抹着最时髦的红黑唇膏,站在门口用自以为性感的媚笑拉客……连无意有意间从旗袍边叉中露出的内衣边,都是引人想入非非的艳红。诚然,这特色迎合了不少客人的口味,不过更受顾客欢迎的还有另一道特色……深夜熄灯化装舞会。
每到深夜,兰桂坊总有一场化装舞会,而且舞会最高潮的部分,就是全场灯光熄个20来分钟。在这漆黑一片中,有些客人的手或其他部分就不安分了。再加上又是化装舞会,带上面具的人们反而撕去了面皮而为所欲为,相好的甚至会躺到地上去。等到灯光再度亮起时,跳舞的人大多衣衫凌乱,少数几个大汗淋漓。大家暗昧的相视一笑,继续跳舞;偶尔有些没有得手的人要求灯光再暗一次。这时老板娘就会乘机多收些茶水费。真是个糜烂的声色之所。案件就是发生在这样一个深夜熄灯化装舞会上。一位伯伯和一位小姐正在“翩翩起舞。”随着灯光的逐渐减弱,伯伯的手也在很小心的从鸡小姐的纤腰处慢慢下滑,很不耐烦的在臀部边缘打了个圈儿,似乎在抱怨灯光变慢的速度。小姐没什么反应,可是突然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刚才还媚眼如丝的她现在正惊恐的望着窗外。
因为此时舞厅的灯光已全部没了,所以面对着窗户的她才能透过玻璃,借着月光万分清楚的看到一个穿着黑斗篷戴着死神面具的身影正在从窗外飘过,更为可怕的是,那个黑斗篷上沾满了大片的鲜血。当记起这是3楼,那个身影理应是浮在空中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里歇底的尖叫起来。灯光并没有马上亮起,这是因为控制灯光的人以为这声尖叫只是某位心急色鬼的杰作。当时看到沾满血的死神的人并不止鸡小姐一个。早有大胆的推窗去看个明白。
明亮的月光下,阴森的死神不见踪影,只有温柔的风从东北吹来,令人好不惬意。但这份惬意转瞬即失,因为一楼院子里的喷水池中赫然浮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从腹部伤口流出的大量鲜血正开始将池水染红。转瞬间,舞厅里的客人和小姐们走了个干净,只留下少数爱看热闹的人在窗口叽叽喳喳。本来嘛,死人并不可怕,关键是死了人,警察一定会来,而他们中间喜欢让警察记下自己身份证号码的恐怕没有几个。将自己的头发染成红色就说自己化妆成毒藤女的张莉还在望着空荡荡的红舞厅发呆,全身套了个厚透明塑料袋化妆成冷冻人的助理曹大力提醒她该给警察打电话了,并在警察来之前的这段时间赶快将地上散掉着的东西给收一收。
也不知应该说是张莉的运气还是霉气,今天市局刑警总队深夜值班的是一个才上班一天的张杰和刚提升为化验室代理主任的王敏。本来深夜值班是轮不到张杰这样的新人,但其他人都有任务,所以才轮到他了。王敏刚当上领导,正处在意气风发的时候,一听死了人,居然笑了:“别急,我们马上就来!为市民服务是我们人民警察义不容辞的光荣使命!”说完,还向电话那一端“唰”的敬了一个军礼。放下话筒,他就给当记者的朋友打手机。“美女!快来,让你独家采访!写稿子的时候,记得把我吹捧吹捧。记得带相机,有闪光灯的那种。样子拍仔细了才好拿出去炫耀。我升迁找女朋友全靠他了。”
“我和你一起去!”已经知道大概情况的张杰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赶紧说到。“行,反正没什么事!”王敏兴奋的一回头,兴高采烈地说:“要是我们把案子破了,明天就能上头版头条了!想想就高兴!”张杰一时无语,径直向外走去。
来到现场,检完尸体,询问为数不多的证人后,张杰和王敏在隔音效果比较好的经理室里展开了单方面热烈的讨论。张杰眉头紧锁地站在经理室宽阔的窗户前,狠狠的抽了口烟,对王敏说:“王主任,你怎么看?”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摸一下这个顶头上司的底。
“这经理室可真豪华啊!”王敏半个身子都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颇为羡慕的打量着周围奢靡的摆设,“不过都是这种大红色,还真有点刺眼。”
“我是说案情。”张杰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来,心想:现在的刑警都什么素质啊!
“这个……”王敏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说:“从现场和尸体的迹象来看,我推测是凶杀案。动机嘛?根据刚才几位认识死者的人的说辞,应该不是财务纠纷,更像是情杀,但考虑到场所问题,也可能是持械斗殴的产物。”张杰望了他一眼,有点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心想:这是凶杀还用得着推理吗!不过王敏关于动机的分析倒和自己一致。
“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张杰说道:“不过这对推断案情用处不大。破解一个谜案的关键应从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疑点入手。”
“首先,我仔细检查过尸体,死者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好像是有人从后面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因为死者本人是个很高大的男子,所以勒他脖子的凶手应是个有很大力气很魁梧的男性才对。死者身上一共有7处刀伤,一处在右胸部略偏下,另外6处集中在下腹部,看似一气呵成的;但每一处都刺得很浅,只是偶然有1刀刺中了要害,才导致被害人动脉大出血而亡。从这看来,似乎凶手力气又很小。一个凶手是不可能既力大又力小的。
所以……”张杰的眼神亮了起来,接着说:“凶手应该有两人(两人以上的可能性也有,但从现场来看,并不大),一人力小,称‘A’,另一人力大,称‘B’。行凶过程可能是A突然持刀向被害人刺去,被害人躲闪不及,被刺中,这就是右胸部处刀伤的来源。接着被害人也许想逃,也许和A搏斗,但被力大的B从后面一把勒住脖子,导致动弹不得。而此时,力小的A向被害人腹部连刺6刀,其中有1刀刺中被害人动脉,血大量喷出而导致死亡。但这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一般人被人用手臂勒住脖子后,都会用手指去抓那只手臂,那么死者的手指甲缝中应残留下凶手的衣服纤维或皮屑,但我仔细检查过死者的手指甲,却连一点残留物也没有,仿佛,仿佛凶手是一个‘极端光滑’的人一样。”张杰陷入了苦苦的思索。
“尸体泡在水中嘛,残留物被水冲走了也说不定。”王敏不负责任的分析道。
“没可能的,尸体有一只手根本就没有接触过水。”张杰百思不得其解后,决定先将这问题搁一搁。“另外,这案件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有那么多人看见窗外飘过的死神。这个灵异现象你怎么看?”
“集体幻觉!”王敏继续他的无责任推理。
“放屁!”张杰不禁脱口而出,骂出声来,但他担心这样太不礼貌了,于是转变语气说:“根据唯物主义理论,死神是不可能存在的。那些人应该看到的是伪装成死神的某样东西。它能悬浮在空中……对了!应该是用一个人型的大氢气球,就是我们刚才在舞厅中看到的那种,上面再套上一个黑斗篷和死神面具。”
“也许这个东西与本案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王敏唠唠叨叨的抱怨:“就算是有关系,伟人也曾说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啊!为什么呢?”张杰知道自己想和王敏讨论案情是不现实的,只好让自己的思维马达超负荷工作。
“那死神身上还沾满了鲜血……我知道了!今天这里不是化装舞会嘛!凶手原来一定穿着黑斗篷和面具化妆成死神的。被害人的动脉被刺穿,大量鲜血涌出,一定有很多喷在了凶手衣服上,以至于凶手不得不处理掉这件血衣。于是,他便找了个气球,把血衣罩在上面,想让气球带它飞,销毁罪证。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今天东北风,气球飞到一定程度就会炸破或漏气,那么这件血衣就会落丢在西南方的某地方。若没人发现,自然万事大吉,若有人发现,但没有注意到气球的话,那么警方就会误以为凶手向西南方逃逸。其实凶手或许是向东北方走,或根本就留在现场不走。”“你是说凶手(两个)可能就是这舞厅里的人?”
“极有可能,按刚才的分析,凶手穿着化装舞会的衣服,用的气球来源于舞厅中,虽然还没找到凶器,但凶手所用的刀子和这家舞厅里统一购买的水果刀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张杰随手拿起经理桌上的一把水果刀,仔细打量:“我可以肯定,就和这把一摸一样。”
“那凶手为什么要让舞厅里的人看见化妆成死神的气球呢?”
“我想,那是个意外。”张杰走到窗前,端详着天空:“今天的月光很好,再加上那时舞厅的灯光又恰好暗下来,还有气球飘过时刚好又有人看见,这一切不是凶手能计算好的。但这又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是为什么呢?”王敏还是没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