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陶维尔教授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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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罪恶的母亲3 (2)

张大妈站在街头,傻傻地看着天然。

群众艺术馆,音乐组组长惊奇地望着张大妈:“您打听这首歌?这首歌的名气可大了,世界名曲!”张大妈问道:“名气大不大我不管,我想问问这首歌革命不革命?”音乐组组长显得有点为难:“很难说革命不革命,它是在表达一种情绪。”张大妈固执地问道:“那它是无产阶级的还是资产阶级的?”音乐组组长犹豫地说道:“应该算是资产阶级的吧!”张大妈一言不发,扭头便走。音乐组组长惊愕地望着张大妈匆匆离去的背影。

张大妈到巷子口找到了天然,厉声地说道:“你资产阶级恶习不改,扫个大街都不老实!”天然继续挥动着扫帚,不屑一顾地说道:“我怎么不老实了?”张大妈一把抓住天然的扫帚,说道:“多瑙河是怎么回事?”天然微微一愣:“你知道多瑙河?”张大妈愤然说道:“我打听清楚了,那是资产阶级的!”天然没有理睬,努力地夺过扫帚,继续扫自己的地。

那天路过的任民又一次出现在路口,耳闻目睹了一切,忍不住走上前来劝阻张大妈:“艺术是属于全人类的,其实并不分什么无产阶级、资产阶级,《蓝色的多瑙河》是一首世界名曲,我是人民教师,我也教过这首歌。”张大妈既不服气又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

天然带着一丝感激,冲着任民点头微笑了一下,任民走上前去想跟天然说点什么,不料,他刚张开嘴巴,天然已经转身挥动扫帚走了。

一连好几天,张大妈脸上阴云不散,望着天然不同于大众的身形体态,她故意唆使小巷中的几个孩子,不断地将垃圾抛洒在天然刚刚扫净的路上。

面对张大妈导演的恶作剧,天然表现的平静而又宽容,她不慎不怒,仅仅是将刚刚扫净即被弄脏的道路再扫一遍而已。天然那种携带着轻蔑的忍让刺激了张大妈,在又一次观看了天然以嗓声代琴声教练程度之后,趁着天然扫街的机会,张大妈扛起竖在窗台下的琴键,一口气走到护城河边,稀里哗啦地扔了下去。

天然真得愤怒了,她双手叉腰,如同练声一般,反复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喉咙,然后,像个泼妇那样,跑到张大妈的门口,带着一股花腔女高音,粗野地骂了起来。

院门后面,张大妈满脸惊愕地倾听着,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张少青的秘书来到了天然家,拿出一百二十元人民币,对天然说道:“这时你退给张少青同志他以往寄来的钱,今天我给你送来了。”天然反问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把钱退回去了,何必再送来呢?”张少青的秘书双眼潮湿:“张少青同志因公殉职了!”天然一愣:“什么?因公殉职了?”张少青的秘书沉痛地点了点头,说道:“张少青同志在视察水利工程的时刻,发生了事故。他生前给你汇款,多次遭你退回,现在请你收下。”天然摇了摇头。张少青的秘书说道:“希望你尊重一下死者生前的意愿。”天然望着张少青秘书手中的钱,半晌之后问道:“他说什么话没有?”秘书摇摇头:“伤的很重,走的很急,没有任何遗言。但是,他以前曾经说过,张默是他的战友,仅仅从这一层说,他也应该照料一下张功的生活。”天然双眼潮湿,哽咽地说道:“好,我接受!”

张少青的秘书走后,程楠好奇地问天然:“妈妈,刚才那个人是谁呀,他为什么给我们那么多钱呀?”天然看着手中的钱,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了里屋,锁上门,拿出一块崭新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钱包了起来,压在了箱子底下。

程楠在巷口跟同学发生纠纷,互相对骂。

天然在家中听到,气愤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巷口,板着脸将程楠拉了回来。

回到家,天然厉声喊道:“跪下!”程楠不知所措,天然再次说道:“跪下!”程楠委屈地跪在了地上,天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你跪下吗?”程楠答道:“不知道!”天然问道:“刚才为什么骂人?”程楠回答:“是她们先骂我的。”天然说道:“她们骂你,你也不许骂人!”程楠更委屈地说道:“你不是也骂人了吗?那天骂得比谁都厉害,骂得一条街的人都不敢出声!”天然一时语塞:“那是不一样的……”程楠趁机反驳:“我刚才骂的话跟你那天骂的话一样!”天然一脸阴沉,严厉地说道:“就是不许你骂人,永远不许你骂人!”泪水从程楠委屈的眼中流了下来。

邮递员又一次响亮地喊起了天然的名字,递过了一张汇款单,天然凝望着汇款单,金额是五元,汇款人一栏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字:知名不具。天然持着汇款单的手微微颤抖,沉默了半晌,她带着一份感动说道:“请问,在哪里签收?”

自从听到天然骂街,张大妈居然一下子转变了对天然的态度。一天,说惯了天然坏话的王储又在程度面前说:“你妈天生是资产阶级胚子,你瞧我们劳动人民的胳膊跟钢钎似的,胳膊莲藕似的。”王储的话恰好被张大妈听见,张大妈脸一沉,一脚踢开了王储家的屋门,指着王储的鼻子训斥道:“当着人家孩子的面,说人家妈的坏话,你不怕损了阳寿。”说罢,一把拉起程度说道:“孩子,不理他,跟大妈走!”

张大妈家,张大妈亲切地让程度坐在床上,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块热腾腾的发糕递到程度的手中,说道:“当心枣核儿!”

傍晚,任民忐忑地走进了大杂院,低声地向陈寡妇打听:“请问,那位扫大街的女同志住在哪个屋?”陈寡妇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任民。任民显得有些紧张:“我想找那位扫大街的女同志。”陈寡妇二话没说,带着任民来到天然家门外。

任民整理了一下衣冠,伸手敲响了天然家的门。

陈寡妇手里拿着个簸箕,佯装干活站在屋檐下悄悄地张望。

天然站在家门里面,对着站在台阶上的任民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任民尴尬地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来找你谈音乐。”天然看了任民一眼,平淡地说道:“我不懂音乐,我的命里没有音乐。”任民有些轻微的激动:“你懂音乐,音乐是可以影响人的命运的。”天然后退了一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谢谢你,我不懂音乐。”说完之后,轻轻地关闭了房门。

任民在陈寡妇的注视下,伫立在天然的屋门外,许久之后,他大声地说了一句:“你懂音乐,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次日,陈寡妇议论:“天然家来了个男的!”街坊很感兴趣地问:“怎么样了?”陈寡妇神秘地说道:“天然没让他进门!”张大妈上前把脸一板说道:“不要婆婆妈妈说人家是非,来个男的怎么了?”陈寡妇诧异地看着张大妈,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今天护起她来了?”张大妈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老是觉得她跟咱们不一样,资产阶级嘛,自打她那天骂了大街,我这心里头呀又觉得她跟咱没啥不一样!”陈寡妇一愣:“也是呀,不就是一个寡妇吗?跟我一样。”

程度上了中学。

陈寡妇被人介绍到音乐学院院长赵品珍家当“服务员”,大包小包拿着,一番梳洗打扮之后,陈寡妇在邻居们的一片羡慕声中,趾高气扬地走出了大杂院。

轰轰烈烈的“革命歌曲大家唱”运动,在各级党组织的倡导下广泛开展了起来。

某日,身兼群众歌咏活动辅导组长的赵品珍,带着音乐学院几个教授来到程度所在的学校,学校的音乐老师请示:“要不要推荐一些学生,唱几个音节给你听听?”赵品珍微微一笑,随口说出了几个学号,让人按照学号找来这些学生,程度也是其中之一。

赵品珍随手翻了一下歌本,和蔼地说道:“你唱一下这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程度有点局促地站在了赵品珍等人的面前,一开口,就唱错了一个音符。赵品珍走到一脸惭愧的程度面前说:“别紧张,我们两个一起唱。”说罢,引领程度唱了起来。唱完之后,赵品珍鼓励地说道:“你的音色、音域都相当好,你要是有志向学声乐,我可以叫人辅导你。”程度听了赵品珍这番话,激动地得涨红了脸,他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说道:“真得吗?”赵品珍亲切地拍了拍程度的肩膀,认真地说道:“真得!”

一个星期后,大杂院门外,陈寡妇带着极大的夸张一声吆喝:“我回来了,都出来帮我拿东西!”大杂院的居民们纷纷攘攘地走了出来。陈寡妇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把糖果,一块、一块地塞进程度、程楠、张功的手中,程度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正在院中水龙头旁洗衣服的天然,天然稍停了一下,对程度等孩子说道:“还不快说谢谢。”王储问道:“给人当保姆的滋味怎么样呀?”陈寡妇豪迈地大声说道:“什么叫‘保姆’啊?那叫家庭服务员!”然后一再夸耀赵品珍官大架子小,和善有学问。

程度、程楠等孩子们得到了糖果,高高兴兴地跑出了院子。天然侧耳倾听着陈寡妇对赵品珍的赞扬,眼睛不由自主地转了转,刚刚从盆中提起的衣服竟失手掉到了地上。

一个星期天,任民再次来到天然家,天然终于让他进去了。任民张了几下嘴,突兀地说道:“我对你有好感!”天然微微地笑了笑,看着任民有些涨红的面孔说道:“你还是个孩子,而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任民脱口说道:“我确实对你有好感!如果你同意,我愿意成为你那三个孩子的父亲。”天然微微有些嗔怒:“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你有些过分了,请你离开!”任民固执地说道:“你懂音乐,你身上有故事,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天然站起身来,打开房门:“我不懂音乐,我没有故事,我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我要把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王储发工资的日子,高高兴兴地买了一些面条和肉,一边拉着程度吃炸酱面,一边向程度讲旧社会工人生活的上痛苦,由于喝了点酒话越来越多。天然看着夜色降临,便隔着窗户喊叫,让程度赶紧做功课。王储正在兴头上,话头被打断很不高兴,便借着酒劲斥责天然:“嚷嚷什么?进行阶级教育比你那点破功课重要!”天然冷冷地顶了一句:“那功课破不破可不是我的,现在的学校可是党办的!”王储一脸尴尬,程度进退两难。

程度惊喜地接到了业余音乐培训班的录取通知。程度看着通知书上标注着的每期三元培训费,脸上显出为难的样子。程度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学校里直接回家,不知不觉地来到护城河边,一圈一圈地转悠着。

天然和程楠、张功坐在饭桌前等程度回家吃饭,左等右等不见程度回来,张功饿了,吵着要吃饭,天然一边安排张功吃饭,一边吩咐程楠去找程度。

程楠来到学校,程度所在的教室空荡荡的。程楠想了一下,蹦蹦跳跳地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天然给张功喂完饭,让张功自己玩,她焦急地看着表,在屋内踱来踱去。

护城河边,程楠看到程度坐在河边,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程度身后,恶作剧似地捂住程度的眼睛。程度头一甩把程楠的双手扳开:“别闹了,烦着呢!”程楠奇怪地说:“你烦什么?”程度没有回答,半晌之后起身说道:“咱妈让你找我回家呢吧?”程楠点了点头。

周末,陈寡妇又带着一些令邻居们羡慕的东西回来了,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赵品珍的好处。

夜晚,万籁俱寂,程楠对程度说:“哥,你有心事。”程度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给程楠看,程楠一声惊喜,程度嘘了一声,说道:“小声点!上学要交学费的,咱妈没钱!”程楠眼珠咕碌咕碌一转,说道:“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不用担心了! ”程度还想再问什么,程楠神秘地一笑说:“睡觉!”程度和程楠说完之后,慢慢地睡着了。

天然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半晌之后天然走到孩子们的床边,望着孩子们消瘦的脸庞,程楠在睡梦中喃喃地嘟囔了一句:“糖……”天然热泪流淌。

第二天,陈寡妇趁着休息,上街买东西。站在自己屋内窗口看着陈寡妇离开家的天然,悄悄地溜入陈寡妇家中。

一直盯着天然的程楠,看到天然进了陈寡妇家,带着一脸紧张和兴奋,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天然的房间。

护城河边,程度看着程楠手中的钱,惊异地问道:“哪来的?”程楠带着一丝得意,说道:“你别管!”程度慢慢地板起面孔:“我们做人要诚实,不是我们的钱,我们不能要!你从哪偷来的,你给我往哪送回去!”程楠收敛了笑容:“拿自己家里的钱算偷吗?”程度一愣:“咱们家哪有钱?”程楠说:“咱们家有钱,前不久一个叔叔送来的,我亲眼看见咱妈放在里屋的箱子里。”程度脸上呈现出一丝疑惑。程楠说道:“你不想进这个音乐学习班吗?咱妈知道你去学音乐,一定会高兴的!”

陈寡妇回来后生火煮饭,半夜,腹泻不止。

天然彻夜未眠,一动不动地静坐到黎明。

晨曦起时,天然秉针引线,以旧布为自己缝制了一件新衣裳。

天明之后,陈寡妇敲开了天然家的门:“我闹肚子,不能让人家赵同志饿肚子,你能不能帮我顶上几天班?”天然说道:“那好,我就替你一礼拜吧!”陈寡妇连声说道:“不用一个礼拜,两三天就行!”天然说道:“就一个礼拜吧!”陈寡妇感激地点了点头。

衣着朴素却又风韵犹存的天然以临时代理的身份走进了赵品珍的小楼。

程度在业余音乐培训班接受教育,赵品珍在一旁仔细地听着,程度一曲终了,赵品珍走到了钢琴旁,对程度说道:“我们再来一遍。”随即,赵品珍熟练地谈起了钢琴,以浑厚的男中音带领程度演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