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陶维尔教授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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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执法者的仁义 (3)

听罢诉说,面对曾经相恋的女人,费力平说:我自然是很愿意相信你的,可解放军来了,你跑什么?杜月凤说:看见自己人冲进来,我真是喜极而泣!刚欲呼喊,古老四走过来脑后一拳,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工作组讯问贺喜年,贺喜年做了两个手势:一、喜欢杜月凤,二、遭遇过兵祸,所以背起昏倒的杜月凤跑了。工作组问:古老四呢?贺喜年摇头。

后经查实,杜月凤没有说谎,古老四的确打了她,古老四打翻杜月凤的目的是自己逃亡。半月后古老四被抓,1951年镇压反革命时枪决,刑前,被最后一次问及杜月凤的事情时,古老四坚称:那是她自己想来。

古老四言之凿凿,俗称“大茶壶”长期在女肆担任杂役的贺喜年,当年得不到太多的信任,杜月凤被定性为普通风尘女,先检查身体,再参加学习。政府在原女肆旧址挂号“妇女劳动教养院第X所”,有政治教员为前风尘女们讲新中国政策,费力平受任到杜月凤所在之所。

教养期间,杜月凤一再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均遭冷淡。担任政治教员的老同学费力平,多次向上级反映:杜月凤出身名门,其父母因拒绝与日寇合作被杀,作为一个大学生,她不可能自愿为妓。但费力平无法证明她进入女肆的过程,意见因此不被重视。因此,杜月凤始终被当作一名普通风尘女接受改造,她的一些积极表现经常遭到风尘女们的讥笑,而因痛苦不堪所产生的消极又屡受批评。

其实,费力平对杜月凤出现在云香阁这一事实,也无法接受,他多次向上级陈玉芬申诉。陈玉芬认为,杜月凤被恶势力抓入女肆,并强迫在卖身契上按手印可以相信,但拍摄接客用的照片不是强迫的吧?另外,在女肆生活了几个月时间,却在解放时逃跑,很难解释。

与过去誓死不肯为妓一样,解放之后,杜月凤也无法接受组织上把自己划为风尘女,在学习的过程中,她多次对费力平高喊:我不是风尘女!我和你一样,也是革命的青年学生!而受到纪律约束,费力平只能听着风尘女们的一片嘲笑,冷淡地要求杜月凤站入风尘女队伍接受教养。

一封又一封申诉信被送到了陈玉芬处长手里,她终于做了这样的批示:第一,要对其进行审查,第二,既然志愿参加革命,那就应该在当前风尘女改造教养这件大事上有所表现。

既然得到了组织的回答,杜月凤便将揭发古老四的罪行和鼓励风尘女翻身做主人,当成自己作为革命青年的职责与向组织表白的方式,在教养学习中非常积极,但她的作法既遭到风尘女的嘲讽,也没有得到教养院领导的认同,杜月凤既伤心透顶又羞耻难当。

经这一段时间的学习与感化,风尘女们开始向政府靠拢,头牌风尘女商巧儿向费力平检举:古老四并非一般的女肆把头而的确是反革命,并愿意证明杜月凤被绑入女肆的过程和后来没有接客的事实。费力平兴奋地向陈玉芬报告杜月凤的情况,陈玉芬却严厉地说道:一个风尘女在女肆里住了好几个月却不必接客,你想证明她身体的清白,我却证明不了她灵魂的清白!费力平如当头棒喝,从此不敢再与杜月凤接触。

云香阁的风尘女们,绝大多数学习教养期满,纷纷被分配了工作,偌大的院中,杜月凤孤苦零丁。费力平郑重地走到杜月凤面前,向她宣读了两个决定:第一,组织上没到查到你有通敌、通特的行为,况且,你只是向往革命的学生,并未参加组织,所以,不存在是否叛变的问题;第二,在风尘女学习教养过程中表现优秀,现予以解放。杜月凤听罢一阵摇晃当场晕倒,夜里,只住着她一人的云香阁,哭声彻夜未止。

几天后,费力平拿来了一份分配工作通知书。杜月凤看都没看就撕掉了。费力平说:这是介绍你去当小学老师的,很难得!杜月凤说:我不离开这儿,我要在这里永远等着,等着你来告诉我,告诉我杜月凤不是风尘女!费力平也冲动了:是不是风尘女你不要问我,问你自己去吧!两颗很大的泪水涌上了杜月凤的眼睛,最终,却没有流下来。

很快,有一些工作人员来到云香阁,说这里要改造成文化馆,问杜月凤与贺喜年为何不离开。贺喜年机警地比划,是费力平让他们留下看门的。杜月凤质问贺喜年,贺喜年苦笑着对杜月凤比划,费力平与原来的干部都不会来了,看门不门的总得有个住处。贺喜年表示,在女肆当了这么多年杂役,其实没碰过女人,他比划着告诉杜月凤,自己喜欢杜月凤,并要想方设法养活杜月凤。

杜月凤又一次找了费力平,要求更改“普通风尘女”的结论。费力平告诉她:根本不可能!

杜月凤一颗火热的心无奈地冷却了。

当天晚上,没有举行任何仪式,手里举着两根红蜡烛,杜月凤自己把自己送进了贺喜年的房中。

新中国百废待兴,杜月凤与贺喜年,很快被人们忽略了,只有费力平抽空来看她,却又常遭拒绝。抗美援朝爆发,费力平光荣入伍,又在前线入党,一年后负伤回国,成了“最可爱的人”。而昔日的云香阁,已经因建设需要夷为平地。为了生存,贺喜年联合杜月凤蒸包子卖给工地建设者,被前来视察的陈玉芬碰见。从未见过杜月凤的陈玉芬,并不知道卖包子的年轻女子,竟是自己批示“解放”了的那个有争议的云香阁风尘女,她以共产党人对劳苦大众的赤诚之心,充分肯定了他们的自食其力精神,说这也是人民群众建设新中国的一种重要方式。陈玉芬还指示基层,给他们在附近安排了一个简单的住所。

青云直上,一身光环的费力平,带着十分复杂的心情,找到杜月凤,他表示自己完全愿意相信杜月凤的申诉,但他必须服从组织。杜月凤对费力平说:你的话淡而无味。费力平非常冲动地表示自己一直热爱着杜月凤。杜月凤却以极大的反感对费力平说道:你的虚伪令人震惊,希望你永远不要再来,除了带来上级对我的调查结论。

其实,陈玉芬也调查过杜月凤,她找了云香阁资格最老的风尘女柳叶子,柳叶子说,杜月凤真的是让古老四抓进来的,被老駂子秦九妈整的死去活来,我能证明。陈玉芬问,那后来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不用****?柳叶子想了想说,我觉得古老四在搞鬼,你再查一下吧,我不想让你们的人受委曲。

事实的确是古老四在搞鬼,身为“地下游击队长”的他,审时度势之后,通知秦九妈不让杜月凤接客,以便为自己留下一张可以与共产党交换的牌。但是,当时的陈玉芬不掌握这个情节。她说,我是一个坚定的共产党人,我是在按党的政策办事,任何事情,都得有个证据吧?

青年才俊,人见人爱,一位高级干部的漂亮女儿热烈地追求费力平,几个月后,陈玉芬愉快地充当了证婚人。费力平在各个方面的关照下,平步青云,很快成为了一名负责干部。但是,他仍然没有忘记杜月凤,仍然不相信杜月凤会自愿跑进云香阁,他委托自己的高干岳父过问此事。陈玉芬回答:组织上已查清,杜月凤没有反革命言行。岳父说:那就给人家恢复身份嘛!陈玉芬说:什么身份?只要参加新中国建设,她的身份仍然是革命的知识青年嘛!岳父又说:那她到底当过风尘女没有?总得有个结论吧!陈玉芬有点激动地说道:解放都四五年了,就算她不是,为什么就不能学一学人家曾经是的人,她的那些姐妹们,有的成了先进工作者,有的成了艺术家……

陈玉芬的话绝对有道理,可处在道理之中的人未必好过。时过境迁,杜月凤好像被人遗弃了一样,在社会底层过起了毫无文化、毫无热情的生活,大字不识的贺喜年,尽其所能维护着她。不久,全民扫盲运动开始,因书写包子招贴、价目被人发现有文化的杜月凤,被街道挖掘出来,担任识字班老师。对于此事,杜月凤干劲冲天、热情洋溢,因为,她从云香阁中被解放时,组织上给过她一份工作通知书——小学教员。

运动开始了,费力平因言论过激被划为右派,他的岳父和妻子出于政治立场没有保他,离婚、撤职,一系列打击降临到费力平头上。陈玉芬却挺身而出,使费力平得以从轻处理,下放到纺织厂。昔日被他管教的风尘女学员商巧儿,如今成了管教他的班长。

纺织厂内,精神状态受到极大打击的费力平,几乎失去生存的勇气,商巧儿找到费力平,真诚地说:当年你把我从鬼变成了人,今天我一定会报答你。在商巧儿等工人师傅帮助下,费力平逐渐成为优秀的保全工。偶日,费力平询问杜月凤旧事,商巧儿说:风尘女一进门,老駂子当天就逼着****,是为了赚钱,几个月不让其破身,以便找个大买主,也是为了赚钱。

贺喜年的创立的包子店,经过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运动,更名为“公私合营喜年包子铺”。全民扫盲运动中产生的识字班早已结束,已成人母的杜月凤再三请求到小学教书,但因街道弄不到编制而作罢。杜月凤只好帮助丈夫贺喜年卖包子,但身为学子,其知识报国的痴心不改,经商之余,心甘情愿地为胡同里的孩子们担任了义务辅导员。

文化革命开始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昔日的风尘女也被揪了出来。陈玉芬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这样搞运动,她说:我们不够以一种形式解放了她们,却又以另一种形式伤害她们!陈玉芬郑重地说道:把旧社会的风尘女改造教养成新中国的劳动者,是毛主席的指示,不以另一种形式伤害她们,是查验我们工作质量的重要标准。造反派不听她那一套,陈玉芬被打倒了。

拨乱反正之后,陈玉芬担任了更高的职务,费力平恢复了干部身份,贺喜年以多年积蓄收购了曾经被国家收购的“喜年包子铺”,杜月凤再也找不到接受她代课补习的地方了,即使是免费,于是便潜心研究连锁经营模式,数年下来,“喜年包子铺”一跃而成名牌。

春去秋来,时光流逝。

2010年的喜年包子有限公司,坐在轮椅上,被费力平推走进来的老党员陈玉芬,真诚地对杜月凤说道:五十多年了,我没有找到你曾经当过风尘女的证明,五十多年来,你以自己非同一般的努力和贡献,证明了自己对人民共和国的忠诚!证明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坚贞!

杜月凤泪眼矇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