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出门了。”方澄穿好鞋子准备出门，在客厅看电视的陈玉兰闻声，探头问：“这又是想到哪儿去了，怎么就不会消停点，净往外跑？！”
“她同学找她去听音乐会，我想多参加一下这些对孩子也是好事……”方母低声地解释着。
“音乐会？她听得懂么？”陈玉兰鄙夷地哼了声，见方澄冷冰冰的眼瞳正望着她，心中一寒，厌恶地挥挥手道。“要走就快点走，站在这算什么事，晦气！”
方澄没回话，紧了紧包包的带子便出门去，离开小区拐了好几个弯，上了许世豪早就候着的车。
“怎么这么久？”
“刚才有事。”
许世豪不过是随口抱怨一下，也不管方澄的答案是什么，没等她坐稳就伸长手臂把想了好几天的人儿拉到怀中抱着，胸口一直感觉到的空虚瞬间被填满了，不禁在她耳边满足地低叹了声。
方澄有点僵硬地由他抱着，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能让他嫌弃，但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可行的办法来，只好先套话：
“你暑假都没什么事要做？”
“暑假要做什么？”许世豪无辜反问。
方澄被他这一问也愣住了。作业许世豪是不会做的，复习肯定也不会，剩下的大概只有吃喝玩乐了。“跟家人去旅游，或者跟朋友出去玩？”
“不想去。”他父母万年不在家，连见都见不着更枉谈旅游。至于出去玩，他以前确是会找那些狐朋狗党四处嬉戏，现在他倒宁愿来找方澄，不知为何见到她就觉得欢喜。“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问题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方澄懊恼地抿抿唇，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那个……”方澄有点迟疑地唤，她觉得应该跟许世豪说清楚。“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许世豪低头见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眉头皱起来。“难得出来一趟，如果是我不想听的，你就不要说了。”
方澄一愣，许世豪肯定不爱听，也肯定不答应，那自己说了不是徒惹他生气吗？这么一想，她又觉得不该说了，但不说的话能怎么摆脱他？
方澄还未想好，车子已经在一家西式餐厅前停下，穿着暗红着套装的侍者走近打开车门，躬身等待两人下车。
“带你吃点好东西。”许世豪想抱着方澄下车，但方澄激烈反抗，甚至连小手也不让牵，许世豪知道她的坚持，只好退而求其次，跟她并肩走进餐厅。
餐厅里的灯光很淡，厚重的窗帘令正午阳光透不进来。侍者领着两人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了在一个插了手掌大的玫瑰花的桌子旁，替方澄拉开椅子。
方澄第一次被这样服侍，有点不习惯，顺着侍者的动作坐下后，略带好奇地打量餐厅的装潢。这里每张桌子均距离很远，中间放着不少绿色盆栽遮挡，隐密度非常高，她甚至连邻桌的谈话声也听不到，这让方澄一直悬着的心轻松了不少。
“这里不错吧？”许世豪得意地问，这可是他最喜欢的餐厅，一直想着要带方澄来吃吃看。“两份西班牙黑毛猪火腿配蜜瓜，一份地中海海鲜饭，两个焗蜜汁苹果……全部不要生葱和洋葱。”
方澄在许世豪点餐时一直啜饮着清水，想着怎样才能令许世豪讨厌自己。
都说男人最不喜欢女人挑剔，又不喜欢女人令他们丢脸，要是自己这么做了，就算不能令许世豪立刻抛弃自己，该也会令他生气好些日子吧？只要他不找她，日子久了应该能找到新的兴趣，到时她就能解脱了吧？
打定了主意，方澄开始伺机实行，第一步是挑剔明明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白色瓷盘上放着翠绿的蜜瓜和红玉般的火腿，她碰也没碰，撇撇嘴对许世豪道：“这个火腿是生的吧，没煮过的我不吃。”
许世豪听罢二话不说举手，招来侍者把火腿撤了，另换了一个酥皮龙虾汤。
散发着浓郁面包香的龙虾汤上桌，方澄喝了一口就扔了汤匙。
“不合口味？”许世豪问，但眉头已经皱起来。
“难喝，一股子腥味。”方澄绝不承认她舌头上的味蕾还留恋着龙虾的甜香。
“怎么这样……”许世豪转头跟侍者抱怨了两句，再次让他把菜撤下去，另换了个鱼子酱吐司，方澄这次改为挑剔鱼子酱太咸，难以下咽。
许世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只让侍者把食物撤下，没有再换上新的菜肴。
没等多久，一个以平底锅盛着的海鲜饭上桌了。方澄拿叉子挑来拨去，让大虾跟蛤蜊追逐了一番，澄黄的饭粒洒了半桌，把好好的一个饭弄得不能看。
这回许世豪只看着，不曾说话。
两人沉默地对坐了会，最后一道焗苹果上桌了。方澄见许世豪还没发火，干脆用小银勺把软绵的苹果戳了个稀巴烂，再招来侍者指责他们这里的苹果甜得让人呕心。
“抱歉，我们会让厨师多加注意。”侍者并没反驳，仍然客气有礼地躬身回应。
方澄见许世豪还是没反应，变本加厉地骂了五分钟，直到餐厅经理都赶来道歉，她才悻悻然罢手。
自方澄闹到一半，许世豪已经没再开口，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任由她瞎折腾。方澄有点忐忑，双眼偷瞄许世豪，自己这算是丢尽他的脸面了吧，怎么他没有半点反应？她这算成功了吗？
被餐厅经理恭送着离开，两人再次回到车上，驾驶座的老周原本笑容可掬，待得看到许世豪的表情，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慢慢敛去，改以担忧的眼神看着方澄。
“回家。”许世豪淡淡地下令，没看老周也没看方澄。
“我不要去！”方澄继续耍刁蛮，在车厢里大吵大闹，许世豪却听而不闻，也没像以往般对她动手动脚，仿佛眼前根本没有方澄这号人。
这下子方澄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闹下去，自己努力演了这么一台戏，唯一的观众却半点反应也不给，她有点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许世豪明明该大叫大骂才是，怎么他今天这么能忍？
方澄再闹了一会还是毫无用处，没敢继续，干脆闭嘴扭脸当自己在发脾气。车子很快回到许世豪的住处，方澄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下了车不进屋却往外面逃，一直不说话的许世豪却突然伸手拉着她的后领！
方澄吓了一跳，拚命挣扎，许世豪却没和她比力气，直接横腰把她抱进屋里，蹬蹬上楼回房，把她往自己的床上一抛，关门落锁。
“你干什么！”方澄吓坏了，难不成许世豪要揍她？！她急急爬起来，许世豪却把她再次推倒，并用自己壮硕的身体压着她。
“刚才还闹不够？！”许世豪以饱含怒气的声音质问，眼神凶狠得几乎能把人撕碎。“你有胆子就继续闹！”
“是你硬要我来的，现在东西不好吃还不让人说么？”方澄见许世豪终于动怒，硬着头皮继续惹他讨厌，他愈生气愈好！
“不好吃？能全部都不好吃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就是不喜欢，无论是蜜瓜火腿、海鲜饭还是苹果全部都不喜欢，光看到就令我作呕！”方澄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以最嫌弃与憎恶的眼神瞪着许世豪，像是看到最不该存在于世上的脏污一样。
轰！
许世豪硕大的拳头重重击向床板，方澄的后脑勺被弹起摔回，疼得她眼前一黑，金星乱冒，耳边许世豪声嘶力竭的吼叫隆隆作响：
“你为什么一定要惹我生气！我只是想跟你开开心心吃顿饭，你为什么非得破坏这一切！”许世豪说到最后已经带着破音，喉头一抽一抽地堵着。
为了今天的约会，他苦心构思了好几天，反覆推敲所有细节，不论是座位还是菜肴都经过精心挑选，为的就是想给方澄留下一个愉快的回忆，为什么她要故意把事情搞砸！
她可知道她每挑剔一道菜，他的心就痛上一分，她用小银勺戳苹果时，每一下都像戳在他的心上，要是可以，他真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她看看上面血淋淋的伤口！
许世豪充满痛苦的话让方澄有一刹那的犹豫，但要摆脱许世豪的决心却迅速让柔软的心坚硬如铁。就算胸口被许世豪压着，呼吸极其困难，她还是从齿缝挤出令许世豪怒火更炽的话：
“那些菜我一道都不喜欢，光闻到我就想反胃！更何况还有你在我面前，我看到你就讨厌，再好吃的我都想吐！”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
许世豪双目通红，击在床上的拳头一下重似一下。方澄没有被打中，但轰轰巨响以及背后的震动，却明明白白地宣示着许世豪内心的悲愤。
就算知道许世豪在霸道下的是善良，在横蛮下的是对自己的万般讨好，方澄都不能退缩，否则她会堕回那个走不出的深渊里，绝望地等待被荣誉抛弃的一刻。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通通都不喜欢，我就是这么一个让人讨厌的人！你要是再跟我在一起，只会把自己的脸面全部丢光。”
方澄想藉机让许世豪死心，许世豪却敏感地听出点不对来，蓦地看着她的眼睛问：“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我放弃你？”
没料到许世豪盛怒之下还能如此敏锐，方澄一愣，没能立刻接话，许世豪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满布红丝的眼睛微微一缩，刚才还在沸腾的怒火瞬间凝住，脸上的狰狞化为重重阴影，如同暴风雨前的暗色。
盛怒中的许世豪突然冷静如斯，方澄心中一跳，眼前的人比刚才可怕了十万倍！她不自觉地想往后退，但许世豪壮健的身躯仍然把她牢牢困在床铺之间，她无处可逃，只能屏息等待末日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