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娘往前跨了几步,身子几乎挨住了季平,季平个子不高,感觉让孙二娘压得喘不过气,幸好,二娘是平胸,要不然,这招可不好对付。二娘居高临下地笑了一笑,捋了把头发,挑衅道:“我要是不配合呢,你说执行公务就执行公务啊,有本事先把二娘我执行了!”
季平往后一退,迅疾,他就清醒过来似的说:“把她弄走,其他人跟我进去!”
两个警察嗖地从后面闪出,铁箍子一样的手臂箍住了二娘,二娘痛得嗷嗷大叫:“王八蛋,敢动老娘,知不知道老娘是谁,老娘可是你们吴二姐的坐上客。”两名警员并不松手,二娘见这招不灵,马上又喊:“保安,保安,快给上面打电话,告诉他们厂里来了土匪!”
这个时候,张朋跟罗妍正坐在名流咖啡屋一间很别致的雅间里,名流咖啡屋是张朋最早送给罗妍的礼物,当时他还没有把罗妍泡到手,发现罗妍有喝咖啡这个爱好,他便匠心独运的在江边一幢孤楼上装修了这家咖啡屋。类似的礼物,在东州这座城市还有很多,不一定是咖啡屋,酒吧、茶坊、精品屋甚至游戏机房,这要看对方喜欢什么。不过张朋最爱的,还是名流。尽管他跟罗妍上床之后罗妍就把名流转让给了一位女友,她实在是没有精力来经营。可张朋到这里,仍然有种归家的感觉,温情包围着他。名流事实上也就成了他和罗妍秘密幽会互诉衷肠的地方,或者说,是张朋找回一个正经男人感觉的地方。
江湖漂荡这么多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张朋不能说不累,但他把累藏在心里,轻易不会露出来,实在藏不住了,就来到这儿,跟罗妍静静地喝上一下午咖啡。这天的音乐依然是张朋最喜欢的那首美国西部牛仔乐,张朋一直有一个情结,觉得自己就是漂在西部旷野上的一只狼,为了生存,吃过不少动物,也让不少动物伤害过。所以罗妍说他骨子里其实很悲观很可怜时,他没有生气,而是温柔地笑了一笑。
“你说得对。”第一次罗妍这么说他时,他边往罗妍嘴里送一只草莓边道。罗妍咬住了那只草莓,但并没很快吞下去,而是用舌头又把它送到了张朋嘴里,然后幽幽道:“我喜欢你忧伤的样子,知道吗?”张朋又把草莓送罗妍嘴里:“我不会总这么忧伤,我不单是狼,还是豹子。迟早有一天,我会疯狂地咬死那些曾经蔑视过我的人。”
“我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我怕。”
“不用,你不是,你是我的至亲,我的草莓。”
两个人就那么说着话,那只红红的草莓被他们送来送去,送了一个下午,仍然在嘴里游荡……
记忆犹存,时光不再,一晃,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罗妍秉守着一个原则,这些年里,从未主动向张朋索取过什么,包括一支口红,但她得到的最多。不只是金钱,还有信任,还有爱。谁说张朋这种人没有爱情呢,罗妍不信,爱情不是那些正经人的专利,更不是道貌岸然者用来骗人的道具,爱情其实就在她跟张朋之间。爱情就是他死,你也要死,因为活下去实在没味。
“暴风雨就要来了。”罗妍说。这天他们没用草莓,他们用目光。
“暴风雨就要来了。”张朋跟着说。
“你怕吗?”罗妍目光幽幽,像迷失在爱情里的羔羊。
“我怕过什么?”张朋反问道,他的目光也很痴,像一头被母豹征服在脚下的公豹。
“没有。”罗妍点头,很快又说,“这次不一样。”
张朋笑笑,他的笑已显出苍凉的色泽。“怎么不一样?”他问。
“你比我清楚。”
“我什么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该来的迟早会来,谁也挡不住。”
“你不是说唐公子能挡得住吗?”
“他?”张朋摇头,叹了一声,“我高看他了,可惜了我几件宝贝。”
“那是身外之物。”
“除了你,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我放心不下的是你的产业,就这么让他们拿走,你真的不后悔?”
“拿不走,谁也拿不走!”张朋脸上突然显出凶狠,不过只是瞬间,很快,就又温柔得一塌糊涂了。这种温柔,怕是黑妹她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好在黑妹跟的是皮天磊,她不在乎这些。
“你还有杀手锏。”罗妍扑闪着一对黑汪汪的大眼,像是在跟张朋玩捉迷藏。
“没有,我的底你都清楚,真的没有。”
“难道方副省长也……”罗妍不说了,轻易,她是不提这个人的,提多了不但不安,反而恶心。罗妍脑子里还有挥不去的一幕,就是方副省长压向她的那一瞬。那是个暗夜,对她来说,有了那个暗夜,就再也没有光明了。好在这一切张朋不知道,再亲密的人,中间还是有一些秘密的,而且一准是大秘密。
“不提他!”张朋突然发了火。罗妍吓了一跳,脸上的红晕一褪而尽,傲人的胸脯剧烈起伏。
“妍子啊,你怎么总是不明白,有些人,跟我们永远不是一条心。”
“哥,我懂了。”罗妍低着头,声音很轻地说。
“懂了就好。那些东西,在你身上吧?”张朋又问。
罗妍嗯了一声,想掏出什么,被张朋制止住:“不,就放你那儿,记住,万一哥有什么事,那东西,就是稻草。”说到这儿,张朋轻轻合上眼睑,脑子里慢慢闪出方副省长那张脸来……
狼就是狼,豹就是豹,它们偶尔可能在一起,但绝不可能变成同类。张朋有些灰心,不过,一想罗妍手里那些东西,脸上便又恢复出镇定。
我是猎手,他们所有的人,都是猎物!
五辆警车开进益民食品厂,阵势相当壮观,夜班工人们闻声走出车间,被荷枪实弹的警察吓坏了,便又退回到车间,不过心思再也放不到生产线上了。季平指挥众干警,迅速包围了两幢嫌疑最大的楼。半小时后,两个小组的组长向他报告,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继续搜!”季平命令道。就在这时候,一辆车子呼啸着冲进厂区,在离季平他们五米远处戛然停下,车里跳下着一身猎装的滟秋。
“怎么回事?”滟秋问二娘。
“他们擅自闯入厂区,说是要搜什么嫌犯。”二娘一看滟秋到了,腰杆子顿时硬了,一把打开扭住她的警察,冲滟秋告状。
“嫌犯?”滟秋眉头一皱,冲扭住二娘的那个警察问,“这里你们谁负责?”
“我。”季平往前跨了一步,来到滟秋面前。
“是季队长啊,好久不见,幸会幸会。”滟秋伸出手,要跟季平握。季平居然没理,板着面孔道:“冷老板,我们怀疑失踪的黄蒲公就在你厂,这是搜查证。”
“黄蒲公?”滟秋收回伸出去的那只手,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刚才多了层不快,“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我绑架了他?”
“这个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请你配合我们工作,让围观者走开。”
“走开,没那么容易。姓季的,甭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找不到你要的人,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二娘抢先一步道。
“往后退!”滟秋喝了一声二娘,同时示意厂长王洪起,让他把二娘弄走。王洪起刚要拉开二娘,两个警察跑来冲季平说:“报告队长,后面仓库有异常。”
季平精神一振:“在哪儿,带我去!”
季平说着就要往仓库那边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看你们哪个敢?!”
季平回过身,就发现滟秋身边又多了几个人,原来又一辆车开进了厂区,曾明亮和天麻赶来了,跟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孙二娘的妹妹孙月芳。
“冷滟秋,我警告你,若是找到黄蒲公,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季平显得比刚才镇定了许多,目光更是威严得骇人。
“跑你妈个头,警察了不起啊,老娘不是吓唬大的。”二娘又骂,她才不管你是季队还是李队呢,谁在她地盘上撒野,她就跟谁没完。滟秋也火了,她早已不是刚跟着洪芳打天下时的那个滟秋,对季平这个档次的人,她还用不着陪笑脸,就算庞龙来了,该甩脸子照样甩脸子。谁知孙月芳悄悄走上前,捅了下她,顺势递给她个眼色。滟秋知趣地跟着孙月芳,朝另一边走去,刚离开众人,孙月芳就告诉她一个极坏的消息。
“不会吧,有这种事?”滟秋脸色顿变,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我也是刚刚知道,是咱们内部出了奸细。”孙月芳低声道,她的脸色同样骇人。
“谁?”滟秋惊问。
“保安部主任李东明,还有库房保管孙黑六,他们是华哥的人。”
“什么?!”滟秋感觉让人击了一闷棍,险些就瘫地上。这个消息太可怕了,如果真是张朋栽脏给她,后果将十分糟糕。略一思忖,滟秋冲孙月芳说:“把他们两个找来,让季平的人执行公务。”说完,自个先朝办公楼走去。
季平一看,心里顿时明白八九分,心中一喜。时间紧迫,容不得迟疑,一声令下,干警们迅速包围了隐藏在树林后面的那幢小二楼。那是以前食品厂的招待楼,但凡来了工商或是税务部门的,都要请到那幢小楼里,吃喝玩乐,职工们将它称为腐败楼。食品厂所以停产关门,跟这幢楼不无关系。滟秋接手后,将这幢楼改成了库房,因为目前并无太多的产品,所以那幢楼等于空着。
滟秋黑着脸,问被王洪起叫来的保安部主任李东明:“到底怎么回事?”
李东明吞吞吐吐,不敢说实话,一双小眼睛瞅瞅这望望那,两只手习惯性地捏着衣角,一看就是个猥琐之人。
“说啊,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瞒?”滟秋发了火。
“你小子干的好事,还不告诉董事长?”王洪起也是一身冷汗,如果真把黄蒲公藏在这里,滟秋会扒了他的皮。
“董事长,我,我……”
“龟儿子你讲不讲,信不信我把你的牙敲了?”二娘耐不住,她最恨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扑上前来,要撬李东明嘴巴。李东明可以不怕王洪起,但他怕滟秋,更怕这个孙二娘。于是牙一咬,就把丘白华如何找他们,让他们瞒着王洪起和滟秋,将张朋的人放进来并严加保密一事如实招了。
滟秋听得毛骨悚然。半天,她冲天麻道:“把这两个败类拉下去,按帮规办!”
天麻早就按捺不住,他恨死那些吃里扒外的人了,丘白华出此恶招,更令他心寒。他跟曾明亮一人提溜了一个往另间屋子去。不多时,那屋便响出撕心裂肺的叫。滟秋痛苦地闭上眼,丘白华走后,她着实伤心了一阵,为了三和能成为大家的家,一度时期她宣布废除帮规,再也不用那些血淋淋的手段惩治手下弟兄了。可是不久,有人就跟别的公司串通起来,坑害三和,逼着她原又恢复了帮规。
滟秋的帮规很简单,点蜡、吹灯、自残。点蜡就是将违犯帮规者扒光衣服,用蜡烛烫。吹灯就是将违犯帮规者倒吊起来,把他架在电热器上,让他吹。这哪能吹灭,一场惩罚下来,违犯帮规者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被灼伤。自残就很有些血腥了,轻者自断手指,重者断臂断腿的都有。加上后来二娘又发明出不少新办法,使得这一条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几乎同时,季平他们已牢牢控制了小二楼,黑压压的枪口冲着楼上亮灯的那个房间,几名防暴队员早已摩拳擦掌,就等季平发令,然后狮子一般冲上去。季平观察着周围地形,小二楼建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后,前面有一个小花园,后面有一池溏,现在干涸了,池溏那边就是围墙。遗憾的是,小二楼后面没有窗户,无法从后面冲进去。从正面冲,又怕受阻。张朋手下一定有枪,这伙亡命徒是啥事都能做出来的,再者目前还不能确定除黄蒲公外,他们还绑架了谁。琢磨半天,季平命令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放下武器,从楼里走下来!”负责喊话的刑警立刻放开嗓子,冲楼上喊。半天还是没动静,那间亮灯的屋子依旧透着灯光,看不出有人影在活动。又喊了一阵,楼上仍然没有动静,季平有点吃不住,难道对方又溜了?
就在这时候,滟秋赶到了,她说:“把话筒给我!”
滟秋接过话筒,冲楼上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是冷滟秋,这家企业的董事长,请你们速速下楼,跟公安讲清楚,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滟秋喊了半天,楼上还是没有反应。季平正要嘲笑,猛看见有个人影在窗前闪了一下,紧跟着,窗户猛地被打开。滟秋吃惊地发现,打开窗户的竟是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