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的记忆来说,考试的日子里考试本身永远不是重点。
北京印刷学院的报名地点在北京城市学院。很多的学校,尤其是校址远的、不在京的学校都会选择在北京城市学院报名和考试。北印的考试分为两场,第一场是在城市学院,第二场在本校。因为本校址在大兴,太远了,也因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先考比较好,我选择了第一场。
其实报名那天我起得还是比较早的,至少比往常上课的时间要早,和同学一起坐上公交前往城市学院——画室离那里很近。北京城市学院是一个大集中营,同一天安排了报名的学校很多,还有些音乐类的考试。报名的程序就是到保安处拿取号码,然后等待着一拨一拨地叫号,每次大概是十个人,进去交相关文件、报名费、照相、拿准考证,然后就可以走人。说起来轻松,但实际上并不让人愉快,我拿到的号码已经是八百多了,前面还排着一堆人。于是我拿着号码像很多人一样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走,顺便打量着地上有没有别人扔掉的靠前一些的号码,有时候捡到了却是太靠前了——早已经叫过了。和我同行的一些同学去另一所学校的报名点排队报名了,因为那是辽宁省内的学校,承认本省的联考成绩,所以我没去。
站了一会儿,其实是站了很长时间,碰到了以前的高中同学。本来就不是特别要好的那种同学,这次见面更是生疏,不过见到认识的人还是有些高兴的。她说里面有个家长休息室,考生考试的时候给家长待的,外面挺冷的,进去坐吧。她说还有某某某也在里面。我说好。
休息室里除了家长、等待报名的各地考生,还有很多当天考乐器的同学,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萨克斯、黑管、小提琴、长笛,甚至连古筝这样的大家伙也摆了出来,各自练习着。不知是因为各种乐器演奏不同曲目的缘故还是什么,那种嘈杂绝对和享受一点儿都不沾边,甚至是对耳朵的一种蹂躏。不过我们几个之间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说的,实在难听极了我们就交换一下眼神,接着自顾自看着自己手里的报名材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何况这种喧嚣的条件下也不容易交谈。
坐了一会儿,身子稍稍暖和了些,我们又出门到院子里,打探一下叫号的情况,可是我们都还差得远。据说只发放两千个号码,很多人已经拿不到号了。我们耸耸肩,对于这么多考生来考表示一点的惊讶和更多的无奈,然后干脆站在院子里聊天,突然那个同学的手机响了,她往一边走了几步,笑着接了个电话,然后回来说:“那个死高扬马上就到。”我愣了。
她说的是刺猬高。
我一瞬间不知道脚该往哪迈。
“狗狗,我来了!”他叫她。
“哎呦呵,您终于来了!”她笑着。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丝毫没有注意其他人,包括我。他们调侃了几句,他才扭头看周围其他人,打招呼,然后看到我的脸。
“小白?”他终于发现了我:“你也来报名呀?都没看出来!”
我笑着:“嗯,来凑热闹,人这么多呢。你也来报名?”
“不是,我今天是有考试,天津的一个学校。北印我在他们本校部考第二场,我家就在大兴嘛,我经常去那。”
他说话的表情、笑容、气场,我都那么熟悉,但仿佛隔了很多东西。我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手,像是机械动作,抚着他的头发,打过东西的头发有些硬:“刺猬高,呵呵,头发还是那么好玩儿。”于是他像以前一样的眯着眼笑,阳光一晃,我仿佛又看见那些无数次的课间,他坐在我前面的位子上,趴着我的课桌,在暖融融的阳光味道下的场景。
“我去吃饭,你们去不?”他看着我们。
我摇摇头:“还在等号呢。有时间吧。”
“狗狗”重新背了一下她要滑落的包:“得了吧,你自己去吧,你看这谁现在能去吃饭啊?”
“那我走了啊。”他又看了看我们,转身向校门口走去。我一直看着那个背影,直至它消失在人海中,不见了踪迹。我们几个无所事事的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偶尔沉默,直至叫号把我们逐个分开,不需告别,各自踏上归程。没有说再见。
和同行的几个同学集合了打车回宿舍,在出租上手机响起,拿出来看,屏幕上写着刺猬高三个字。他说你在哪呢现在,我说我都回了。他说啊,感叹号。我笑了,说反正还有那么多考试,总会再见的,没关系。后来也没说几句,大抵就是再见的意思了,然后挂掉电话。一路上我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永远是平静的语气,可是只有自己心里知道,我有多么想你,想念我们一起度过的高中那些快乐的日子。
考试那天早饭没来得及吃,中午在超市买了一个三明治。天气很冷,不到时间考场也是不开的,于是和同学一起抱着刚买的矿泉水躲进城市学院的地下室里,虽然气温和外面几乎一样,但总归是没有风一直吹在身上了。
考完北京印刷学院的那个晚课没有休息,直接回到画室,听老师讲解北京工商大学的考试内容,然后临摹了一张很细致的头像,细节很多,足以学习的很多,不过默写出来有些困难。但还是很有收获。下了晚课,回宿舍洗洗涮涮,聊聊天,看看书,不知不觉已经一点多,而一早还要早起去城市学院报四川美术学院的名,紧接着去北京工商大学报名。有了印刷报名的经验,知道一定要早早地去才可以。一天下来,也真是很累了,于是赶紧让自己入睡。
早晨真是起不来了,把闹钟按下,身子却没动弹,迷迷糊糊地又过去。本来打算五点起床的,结果五点四十了,被美惠叫醒:“赶紧起床了,咱俩还得去报名呢,晚了晚了!”
“啊?啊!”美惠这么一叫,我赶紧弹了起来,穿上衣服脸也没洗就急忙走人了。本来因为起晚有一肚子的急躁,但在车上我们相互看着对方的邋遢样,愣了愣,不禁开心地笑了。
美惠是要报另外一个学校的名,不过她也报四川美院,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我需要报两个人的名。因为考虑到一个考场内只能录有限的名额,为了避免自己人pk自己人,我们两人要错开考场,所以我需要在取号后隔一阵子再取另一个号,排两次队。那阵子北京刚下过雪,地上还都冻着冰,北风凛冽地刮着,寒气袭人。我到的还是比较早的,前面还没有排很多人,不像那天印刷报名时七拐八拐的蛇形队伍那么恐怖。我一边吃着被当做早点的小脆薯片,一边无所事事地等着。手脚很快就冻僵得不听使唤,像去世贸天阶的那个晚上,又凉又硬的,可是又不能动,因为不能离开排队的队列,走走活动身体都是不可能的,只能等着队伍慢悠悠地向前蹭着,中间能挪两步,那时连挪步都困难了起来。排到靠前面一些的位子时可以有桌子填表、贴照片之类的,这费了不少时间,因为手被冻得异常笨拙。等到我把我们两个人的准考证都拿到手的时候只感觉手和脚都要掉了,那时很羡慕那些四川美院的工作人员,可以在暖和的屋子里坐着办理这些事情,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只想能在屋子里好好缓一缓。不过当然,这只是个“愿望”罢了。因为已经有老师开始喊了:“报完名的同学请迅速从后门离开!”
美惠还在某某教学楼中排队着,我报完名拿到了我们二人的准考证,在这场漫长的等待中,我一直浑身哆嗦着,心想前些天发烧的事一定不要再重来一遍,千万千万。
报完四川美院时大概已有十点半左右,我想起上次考印刷学院时躲避寒冷的方式,于是已经走到门口的我又折回来,路过被大风吹倒的告示牌,钻进城市学院的地下室。怎奈,一点效果也没有。那里只是没有风,却一点都不暖和。
浑身哆嗦着走到公交站,想找一辆能够到达阜成路北京工商大学的车,却没有。于是只好先坐车回画室,又倒车去北京工商大学。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路过一家餐馆,像没有学会钻木取火的野人看见火种一般地向往,进去取暖,是最迫切的需要。可是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时间,又怕负责报名的工作人员午休,硬是把双腿别了回来,冲着北京工商大学那几个字头也不回地走去。
终于报完名,身体还是冷的,出了门直接扎进了附近的一家沙县小吃,一边吃简陋粗糙的午饭一边让自己回温,终于暖了一些,感受血液似乎从冻结的状态融化了,潺潺地在体内流淌,温抚着血管,如同重生。坐车回去,两点左右到了画室。老师问,你怎么才来上课。我说报名去了啊。老师用典型的揭穿谎言的鄙夷表情看着我:“报名用这么长时间?”
上帝作证,我真的是没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