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外省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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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琐 碎

就坐在讲台旁边,可几乎没有按照老师复习的进度走过。每科都一样。老师在讲台上布置着,我自己在下面自作主张地按照自己的进程来走,所幸所有老师都对我网开一面。当然自习的缺陷很大,可是非如此不可,我同大家本就没有站在同一个平面上。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像大多数艺术生一样,找一个专门为艺术生补习的文化课班来上算了,可又觉得这里的学习环境毕竟是不同的。事实证明,我留在第一高中的确是个正确的决定。

其实到最后我也没学会当茄子跟我说话时我要起立,反倒是茄子适应了我与老师的相对平等处理态度,班里真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自然地和他对话,说说笑笑。也许真的是一个人对待他人的态度就会反过来影响他人对你的态度,茄子和我说话有的时候就是聊天,也笑着,可对其他同学时大多还是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些同学都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或者地面,只是“嗯嗯”地回答。有时候,当别人以凌驾于你的姿态出现,也许不仅是因为你们的地位关系不对等,而是因为你的奴性。想到这不禁又为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等级关系而深深悲哀了,不可否认的是那种奴性至今仍然埋有劣根、甩脱不掉。

其实茄子不过是太要面子、也太希望我们这些学生出成绩罢了,无论怎样他是想看着我们进步、考上好学校,也是为我们好的,这我心里清楚。后来在讲台边坐时间长了,倒是愈加能看出一些茄子的可爱之处。有时候他又安排了什么戏码,我也只当自己是个观众,便也当作是个孩子似的看着他。

那个冬天很冷。冷得我怀疑2012真的要来到了。

因为高三,我们班级作为年级里的唯一一个文科实验班,和另外一个理科实验班一起搬到了顶楼。其实顶楼是一个巨大的平台,上面只有两个大屋子,用作了教室。从建筑设计的角度出发,顶楼这两个屋子是很特殊的——只有挂黑板的那面墙是完完整整的墙壁,而教室的后墙开了两面硕大的窗子,墙面仅在上下和两窗之间各留下了窄窄的一条,整个教室里唯一的两个暖气就挂在两个窗子的下面。两边的“墙面”,一边是全部都是玻璃的,从顶到脚,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另一边则划出了一条漂亮的曲线,小部分是墙,大部分依然是玻璃。这个教室,夏天反射阳光,冬天抵挡不了寒风,我实在困惑学校为什么给两个实验班安排了如此“优越”的环境。幸运的是房顶是确确实实的水泥,如果再是玻璃——更加受罪了。那倒是就可以干脆给美术生当作天光教室了。

于是在这里可以看到在北京的学校里你不可能看到的场景——学生们抱着被子上课。一张被子正好可以供“汉堡模式”的三四个同学一起盖。可是我没有同桌,外套又穿在身上不能拿来盖,我只能冻着,冻得浑身由内而外的凉,双腿冻痛。而茄子每次进班都高喊“开窗通风”,我每次看见他像看见瘟神一般也是情有可原。

难受的是,不仅是在学校,租住的房子的供暖也太差,我被逼到无路可逃的境地。在屋子里是根本无法正常进行一切活动的,所以每天回去我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被子里,趴在里面看书。这样寒冷的环境其实学习效率是不高的,很多时候我甚至都不敢把手伸出来翻页写字之类。我总是用古人的故事教育自己,让自己多想想“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待”的精神,可是想归想,我只是俗人而不是圣人,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睡去以逃避感官的寒冷,再也没有一学就学到两三点。我一边愧疚恐慌,一边不去深究,假装心安理得。

小考本就不断,大考又是接踵而来。

《 唐山大地震 》 说小震不用跑,大震你也跑不了。其实给高三的考试套上也蛮合适,小考不用跑,大考你也跑不了。

大考连着考了四天,其中两天是第二次模拟考试,两天是省里的摸底考试。很多东西我都忘掉了,还有很多没学过,于是我只能充分发挥了不要脸的瞎拽的范儿,答得倒是挺痛快,可惜成绩出来只是第64名。我一边安慰自己说很长时间没学了,再说还是艺术生不要太在意,一边埋怨自己这次回来后反倒没有以前拼命,提醒自己没学的还太多,一定要加油。

黑板旁的高考倒计时每天每天翻过,我的一只记事本也每天每天翻过。根据没有学习的内容,我给每一天制订了学习计划。可事实是,需要学的实在是太多,即使没有各科老师布置作业的突发状况,我就是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也不可能都学完,可是,尽力吧。

周日的下午放假,还好没有因为是高三而像第二高中一样把周日的半日假也取消掉。家里实在是太冷,我背上书包打车到四姨家里,她们家的供暖很好,宽敞的阳台还能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因为四姨家里做生意,所以周末是不休息的,家里只有表哥一个人。我安心学习,他看电视、玩电脑,有时被我带动着趴在桌子上学一会儿,不出五分钟又坐到电视前的沙发上了。

到傍晚,表哥问我:“我说小葵,你都学一下午了,还学啊?”

我回过头,拿着记事本指给他看:“你知道我有多少东西没学吗?还有57天就考试了,可是我政治书四本中只看了将近两本,历史书四本只看了一本,现在在看第二本,地理……”

表哥瞪着我:“你以前都干嘛来着?”

我一撇嘴:“又不怪我,谁让教材不一样来着。好不容易有一样的,比如政治吧,学习进度又不一样。我当时在北京是先学了必修四的,说是以后再学必修三,结果必修三我还没学就回来了,正好这边刚讲完三正讲四呢。我这次考完美术回来,复习也是正复习到必修四,我都郁闷了,到现在四我听了好几遍,三还是崭新的一眼都没看过,你说这叫什么事?至于必修一和必修二,陈年旧事,早就忘干净了。”

表哥笑了:“我想起来以前我们班里一个同学,他总是逃课去网吧,每次有人叫他上课他都说‘来得及、来得及’,后来还剩一个礼拜就考试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教室了,大家跟他开玩笑说‘还一个礼拜呢,来得及,去网吧吧’,他摆摆手往自己座位上走,说‘这次来不及了!’全班就笑了。”

我听了也笑了,说我也来不及了,57天呀。

“来得及,57天呢!”表哥转身走去客厅坐回沙发,拿起遥控器。

虽然才是四月初,但是为了给我打气、给我些动力,老妈早早地就告诉我五一会回来老家看我,事实证明这的确是有作用的,我从已经开始的疲态瞬间转为容光焕发。

时隔几日,妈妈又发来短信说她正在鲁迅故里——绍兴。那时我正在一堆书本中理不出头绪,觉得头沉得就要直接带动我的身体做自由落体然后直接栽埋在地下了,这个短信突然地到来倒是唤醒了一些什么。旅行,大概是对自由生活的一种向往吧。

那暂时让我目光短浅一些、俗不可耐一些,不去想太远的未来,不去想不可触及的理想,只想高考后,考完的日子,放肆的日子。我憧憬考完去做头发,染成什么颜色都没有人管,蓝的紫的绿的金的,也没有老师把我喊去办公室要求整理仪容仪表,街上的人您如果看不惯就当我拍西游记呢吧。我憧憬可以去旅行,敦煌大漠和壁画,拉萨高原和民俗,我憧憬逛大街、买衣服、扒书摊、做指甲、看好书、打游戏。所以,只要考好,所以,现在一定要努力!有时候想一想,就会夸张得热泪盈眶,竟是到了如此的境地。

可惜真的到了五一的时候,老妈因为生病没有回来。

可惜真的考完了,我却终是也没有放肆起来,只能做个沙发土豆。

四月中下旬,高考体检、照毕业证的照片,可以闻见空气里到处都是焦急和浮躁的气味。月底就是第三次模拟考试,可是班里的气氛却是越来越活跃了,聊高考、聊家长的动态、聊大学,虽然我总自责回来后倒不如以前学习那般卖命,对比之下倒是比大多数人要镇定。

高三的下半学期大家大多摆脱了食堂,家长不约而同地送饭、叫外卖,补品和营养品更是不断,也不乏很多带孩子去医院检查身体的,甚至检查心理情绪。班里有一个像假小子一样的女生平日咋咋呼呼比谁都活跃,愣是被检查出心理负担沉重有轻度抑郁症,她自己回班里当笑话高谈阔论,这也确实是个笑话,所有人听后都笑得前仰后合。

我看着他们开心地笑着,撕开我午餐的面包袋,我依然是这个集体之外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