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是个胖人,但的确憔悴很多,每天总去酒吧买醉,喝得半死。可是亦微不相信他爱过唐清容,也许当初娶她只是觉得她漂亮,名贵,摆在家里很好看,谁知道?他也丝毫不觉得清容精神失常有他的责任。他以为妻子跟烤箱一样,如果买到一个坏的,无非是因为自己运气差。
清容说过,"马修是个善良的人",而亦微却认为,马修的善良只不过是平庸,再加上没有心。
临回国前有一天清晨,雪下得很大,日色垂落枯萎,很静。
亦微在房间里上网,邮箱打开,竟有一封邮件是来自唐清容。
她一见,额上已出了汗,点开看时,邮件很短,只有两句话,"或许安宁只是深渊的另一面,亦微,我是有罪的,我不能这样生活。请照顾我的女儿。"后面没有具名。再看发送时间,是清容自杀当天,事发之前三小时。
绝望之后该如何生活?亦微突然觉得需要一个答案。
她捧了头,在电脑前呆坐一阵,之后揉一揉脸,起身去隔壁房间叫了采采来看。
看过之后,采采也不能言语,只站在床边机械性地不停梳头,头发掉得一地都是。
"从前我们还在念中学的时候",亦微突然开了口,"有一次,我跟清容逃课去看电影。那时正好有一个意大利影展,影院在放映《露滴牡丹开》。清容不明白施泰纳为什么会自杀,出来时不断问我,一个生活优裕的人,怎么可能了结自己的生命。我想她现在明白了。"
江亦微至今记得施泰纳在夏夜的阳台上对马契洛说,即使最悲惨的生活也好过一个封闭的人生。
她们的航班还没有起飞,马修却已死了。
清洁工人发现他倒毙在一条暗巷,警察的结论是劫杀,他又喝得烂醉。
江亦微跟钟采采不得已从机场赶返市区,巴黎脏脏的,一地都是残雪。采采一路上很静,不时望一望亦微的脸,目光复杂而焦灼。亦微也无言,却在警察局的台阶上跌了一跤,两个膝盖都是雪水。马修的母亲多年前已过世,父亲患阿茨海默症,住在老人院加护病房,亦微并未费太大周折就争取到宝琳的监护权。之后又忍受了十分繁琐的法律程序,终于可以带宝琳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