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在芬芳殿内殿的贵妃塌上,手中的茶盏早已凉却。而再冷,也冷不过我此时的满心悲凉。香鼎内的香饼业已燃尽,只余了一室浅香。唐婉的话尚且没有说完,我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神经,继续听着她的恳求。
当着她的面,我的笑意疏淡得近乎漠然,只是没人知我,这一瞬间云淡风清里,到底隐含着怎样的无奈和悲悯。
看着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我忽然泛出些惆怅,那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他以后真的要管我叫母后吗?
唐婉说完了所有事,她强以千金秘方,将女子的受孕期用药力改在她精心计算的日子里,然后借着暖情香粉的作用,与凌靖一夜春风,有了腹中的这个孩子。
可惜,这样不择手段得来的姻缘总有不如意之处。凌靖并不因为这个孩子而着意爱重她,最终她还是只能被封了个侧妃的名分。而她的身体,更是因为那味调改人体气血的药方而大受损害。到底,孩子是有了,但是母体却羸弱起来。
她在孕期一直服用温补气血的补药,而六个月后才发觉自身的气血已经完全混乱,时常夜不能寐,以至于面上的斑垢越生越重,不得不以厚重的脂粉掩盖。可是,梦魇并不在这时停止,而后她在私自召见自己母家亲眷时,再见了那位给她配制秘方的老产婆。
那个据说有着五十年接生经验的老婆子,她给她摸过胎儿之后,坚定不假的告诉她:“婉妃娘娘,恕老奴多嘴,说句您不爱听的实话。您这胎,倒是个男胎龙子不错,只是这孩子会横生倒出的。胎位不正,而且胎儿滋补过多胎身巨大,现在调整方位,已经来不及了。您要自己有点准备才行。”
听到这里时,我的思绪顿然而至。有短暂的静默,直到唐婉的悲泣声不可抑制地迸发出来,我才惊觉:这个老婆子,她说的真是死亡的宣判啊。
唐婉的喉间只是一声咽呜,旋即却被她强行压制住,她以手支额,垂下头,无声地啜泣着。
我懵然呆坐。唐婉原本和我同年,只比我小了几个月。这样年轻,芳华正好,我从未将死亡与她的年轻得意联系起来。我心中只是感慨,但她的悲伤却与我遥远得很。我有些不能相信,那些会是真相吗?
但温广行不会骗我,我再次命人将他请进内室,他沉默不语,但眼神分明告诉我,唐婉情况不好,也许是命不久矣。
我终于也流下了泪水。在唐婉冰冷无神的空洞下,在忆起过去的初次邂逅时,在温广行隐约的关切里,我泪落于面,我这泪水是为了无常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