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领着侍女,在后殿捧出了一钵清水,用银瓷碗装着。为求公允,又在凌意扬的示意下,将清水端着,在几位坐着的主子面前一一呈示过。
那是一潭清水,清可见底,不见杂物。
我卷起宽大的衣袖,将手臂伸了出去。周氏稍一点头,便有一个侍女以白绫裹手,跪在我面前举起银针,一针扎下。殿中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鲜血咚一声落入水中的轻响。
侍女在我面前立起身,又将银瓷碗端着,走过殿中高大华美的珊瑚树旁,径直来到父亲的面前将手中的瓷碗交由另一个走上前的内侍。
那内侍跪下,双手取出银针,父亲怅然望了我一眼,最终掀开衣袖,解开小衣的扣结,眼看就要露出手臂来。
殿中几位诸位女子,纷纷转头闭目。宫中礼节,非礼勿视。
我闭目,不忍再看,心跳如鼓一般,“咚咚咚”的声音,高高盖过一切。
最后在一声历喝中被震开双眼,却是一头花白须发的祖父,在灵语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出现在昭阳殿前。一时殿中所有人都惊怔的起了身,太后环顾四下,轻声斥喝了一声:“殿外的人呢,连闯进了人都不曾通报!”
祖父的声音远远传来:“请太后和陛下恕罪!老臣听说陛下召了小儿进宫视疾,心中关怀皇后,这便也赶过来了。不恭之处,还请寛肴!”说罢,便倒头跪下,俯首贴面的,磕了三个头。
我忍不住纵横之泪,在座前起身,向殿外走去。跪行至祖父身前,携手相望时,抱头痛哭。
凌靖一时惊怔,祖父韦庄乃是三朝重臣,如今养病在家,今日却不得不屈辱的跪在了昭阳殿门口,只为了保全自己的孙儿家小。他见我起身,不得不迎出大殿,伸手将祖父扶起,温言道:“韦公既然身子不好,进宫就该坐着肩辇才是。如此大礼,朕愧不敢当。”
祖父不肯起身,仍旧跪着俯首道:“陛下方才与皇后在殿中既然有事要谈,老臣便跪着在此等候。等陛下与皇后之间的谈话结束了,老臣再起身与皇后叙叙儿孙之情。”
凌靖无奈,只得起身看着我。我与祖父在殿前门槛处相拥而泣着,心中痛如刀绞。祖父说完这话,暗中在我手心里狠狠的捏了一把,他浑浊的眼内,精光在这一刻内迸射而出。
只一刻而已,很快就换上怏怏的病态。那样快,而那样突然,叫我疑心自己在冬日的阳光下看错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