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个道理,文恺之啼笑皆非,当然主人说什么,一定没有错的,他也不想争。只听男子叹息道:“这样女子,真乃极品。可惜……”
文恺之笑道:“极品,还有缺点么?”
男子笑道:“此女美则美矣,惜乎过于正大,堂皇。远观百好无缺,相处久则兴味乏然,反而不如一干魅惑女子了。”
“相处……”这两个字令身侧人听了大大一震,“老爷!”
如霜如雪的月光底下,那一道孑然身形之后,无声无息地,多了两条仿佛树叶抖动在地面投下的阴影,淡若轻烟。
夏夜空气里花香浮动,纯静而甜美,风声徐徐过耳,仿佛带着一缕什么奇异响动。沈慧薇立刻感觉到了,她脚步未停,只是转眼之间,刚才那个步履蹒跚仿佛宿醉的蓝衣少年,立时焕发出奕奕神采。
风声一点点逼近,蓦然被压成扁扁的一道,锐不可当地破空划出,杀气弥漫。杀气拂动发丝,沈慧薇甚至连一步跨出去的速度和方位都未曾改变,而淡蓝剑芒瞬息一闪,随身佩戴的疏影剑以惊电般的速度横切出去,连续数下丁丁轻响,黑暗之中传来惊噫之声。
“身手不错。”低沉的语音说,“怪不得节度使大人特别重视。”
街角刷刷闪出两道身影,黑衣、蒙面,沈慧薇秀眉轻扬:“风云雷电,来了两位,何幸如之,但不知是哪两位啊?”
风云雷电排在杀手榜前十位,名头极响而识者极罕,她却凭着短兵相接的一招,即辨出对方身份。
黑衣人明显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回答:“好眼力,我们是风和雷。”语音微一顿,立刻又说,“钦差大人中毒暴卒,叆叇帮与宴,有莫大嫌疑。节度使大人有命,请姑娘随我们前往配合调查。”
——如不是出其不意偷袭的一剑受挫,此刻他们的语气必不会如此客气。这分明是变相的擒拿,沈慧薇不置可否:“请我——配合调查?”
风雷颇不耐,作为无往不胜的杀手,他们被黄龚亭郑重其事派出来不为杀人而为抓人,本就认为大材小用,又如何能忍受被捕对象慢吞吞地拉起家常,冷道:“在下奉命行事,姑娘有何疑问,到了府里再问不迟!”
暗夜里两道寒芒迎面疾射,一疾一缓,一张一弛,沈慧薇电闪出剑,挡开暗器,只见二人已分别从两个方向形成夹角之势,并同时拉开了距离。她心中暗道不妙,蓦地纵身向前跃出,听得闷雷隆隆,在她原先站立之处一阵火光爆炸开来!她丝毫不停地足尖一点,身如离弦之箭般飞起,疾风乱雨般射来的暗器纷纷抵足而过。
她在半空中旋身,衣袂张扬,剑光映得全身宛若发出了秋水般的柔和光芒,犹如清波荡漾的水中央,冉冉升起绽放的莲花。
她的脸在这淡淡焕发的柔光中有一种奇异的美,眉目庄严,目光悲悯,于神圣中凸显悲壮。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风雷也因她这般肃穆神态而微一愣神,但随即如鬼魅般前后夹攻,大把暗器如雨洒出,丁丁当当响成一片,纷纷落下地来,紧接着柔和却沉重的力道拂上了他俩身体。风雷不得已出掌相对,只觉掌心寒气逼人,凛然急退。沈慧薇轻声巧笑,原来她以长袖卷住一把暗器,以其人之道还击其人之身,果然从风雷两人布下的杀气弥漫的阵中,逼出了一道空隙。她一击得手,更不停留,展起身法奔纵而出。风雷拔足急追,作为杀手,自是轻功极佳,却追不上这看似单弱的少年。
初出茅庐,即把名动江湖的杀手戏于股掌之间,沈慧薇不禁微感得意,就连方才阴霾不定的心情也大为舒展。得意中又存一丝侥幸,今夜来的只是风雷两人而已,如果四人齐出,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陡然心头剧震:对付自己的仅是风雷两人,那么云和电又到了何处?!
这才发现,原来她百般无绪,胡乱行走居然已经到了城外。心下大急,急展身法,电驰风掣般返回。奔了一阵,蓦见东北方向一道火光凌空而起,在高空之中放出绚烂之极的花朵来,那是叆叇发出的求救信号!
她愕然止住脚步,猜测不幸成真。风雷所说,“钦差大人中毒暴卒,叆叇帮与宴,有莫大嫌疑”,但瞧他们对她下手之重,绝非是视为“嫌疑”带回去协助调查,分明是把叆叇当成了杀人真凶!叆叇帮自到期颐,一向自知势单力孤,分别向官府和江湖首盟投诚,可说是事事依顺,百无违拗,为何旦夕之间颜面俱变?!
她刚刚经历了徐夫人一场闹剧,不免心有所疑,生怕是自己的行为终于不免触怒了她,致使叆叇遭殃。可是,从她得罪徐夫人到现在,最多不过两个时辰,赴宴惊变、官府缉拿、风雷杀手抓捕这一系列的事情,绝计不能在两个时辰内布置得如此井井有条。分明是早已准备妥当,不论她今日得不得罪徐夫人,官府都会向叆叇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