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她说。
“是。”沈慧薇对这位帮主很是敬畏,或者是由于自己女扮男装遭识破后,判处她死的正是这位白帮主,虽说临刑那天尊贵万分的帮主不会亲临,但在总舵威武堂挖开十丈深坑,一锹锹泥沙压上身来的窒息、痛苦、绝望,是这一生萦之不忘的噩梦。
白若素无声一叹,略带疲惫地说:“有些奇怪吧?我当家人昨日去了。”
“……”沈慧薇不知说什么好。
“起来吧。”
“是。”沈慧薇在一边垂手侍立,风吹得她有些冷。
“我原不在此地,只是昨天接到期颐来的急讯,冰丝馆所有人都为节度使下令缉拿,只有你一个走脱。又听说赶回这边来了,我想你第一个,断然是要到父母坟上来的,所以连夜赶过来。也不及先到总舵了,就在这等你,顺便让手下人试了试你,看来学得不错。”
“是,请帮主恕罪。弟子……”
沈慧薇小心翼翼地筹措用词,白帮主却淡淡笑起来:“你怕什么!亲情谁能割下呢?我还不是这几个月日夜在宗家,寸步不离?这边的事,荒疏了太久,致有今日之祸。论我过责,怎么定罪都可以了。”
沈慧薇听她提起“定罪”二字,止不住一颤。
当下沈慧薇让妹子暂且回家,自己随帮主回总舵。雪狮子一召即来,跟在车前车后。白若素赞道:“这马真是好,万中挑一。”
沈慧薇踌躇着想到赠马的人,暗暗袖手握着那枚平乱印,心想暂时把这事瞒下为妥。
叆叇帮在去期颐以前多年来只是一个地方帮派,白若素虽然在宗家,但公私极为分明,哪里肯假公济私以落下口实。叆叇总舵还是设在兰苑巷内,但迤逦大半条街,在当地是独一无二的豪宅巨室了。
屏退所有宗家人,白若素方才半含责备地说:“你出发那天已经知道冰丝馆事件,如此大事岂能耽搁,论理就该先到总舵,或者到我别居来禀告于我。”
沈慧薇跪下道:“帮主恕罪,只因弟子以为这事……帮主必能最快获知。况且冰丝馆各同门有惊无险,不会有事。”
白若素闪过一丝冷笑:“你就断定有惊无险,不会有事?”
沈慧薇把那天钟碧泽向她分析的理由禀告上去,白若素沉默了一会,缓慢地说:“阿慧,你长大了。”
停了一会,她冷颜道:“他们最终用意是要控制叆叇帮,第一步就是找到他们能利用的人。抓去冰丝馆所有的人,然后放回,我们就不知道在这几天内或更早向他们投靠变节的是哪个人,也许一个,也许不止一个。这几人混杂在几十人中,特别难于发现,要想永绝后患,只有一个法子。”
她的分析思路与钟碧泽分析、引导的如出一辙,沈慧薇也已想到这一层,但白帮主明晰地说一遍,不由得佩服无地,只是听到最后一句,阴气逼人的字音袅袅不落,她微打了个颤,问:“什么办法?”
白若素不语,缓缓把右手抬到半空,迅速猛烈地斜切了下去。蓝衣少女面色顿时苍白,叫道:“不!”
她自知失态,低头道:“帮主,怎奈都是同门手足……况且,这些人若是一齐丧命,只怕也瞒不过对方,反而给了他们动用官府力量的堂皇借口,只要借口追查,就把矛盾提前激化。”
白帮主沉吟了一会,把手伸出来,道:“阿慧,你用内力探我经脉。”
沈慧薇不敢,惶惑地看着这位帮主。十三岁时她不懂武功,见了帮主一面她也不知深浅,方才山下再见,她已有所察觉。白若素看着她的表情,微微笑道:“你有这等眼力,那就不用再试了。”
“帮主?”
白若素嘴角微笑依然,只不过在重孝辉映下,这重微笑显得有些凄厉,她轻轻一叹道:“我多年前误中剧毒,性命虽救了回来,可是武功全废。这些年来我故作神秘,找种种借口隐匿不出,为的就是对外封锁这一事实。倘若叫对头得知我早已是个废人,帮中又没几个真正高手的话,咱们这番到期颐,还不被杀得惨不忍睹?”
沈慧薇轻声试探问道:“可是帮主既然……武功已废,怎么想到今年去争取铁券丹书?”
“我这是一博。”重孝女子坦然道,“我是一介女流,但我当家人见识颇丰,半年前他告诉我前期颐节度使死得可疑,只怕期颐有大乱,说不定改变现在格局也未可知。如果这次错过了机会,只怕再等上多少年都没机缘进去。我盘算一下,你若能赶回算一个,加上秀苓和婉若,另外还有你的一位吴师妹若能及时赶到,那就更有把握了。老爷子衡量过,觉得没多大问题。”
对照钟碧泽所分析的,宗家那位据说是常年缠绵不起的病人倒真不负当朝首富当家人的地位,果然是目光如炬。但听到“老爷子”三字,沈慧薇脸白了白。白若素有意不去注意她表情变化,继续说:“我相隔千里,指挥起来实有无力感,秀苓和婉若武功不错,但一个生性高傲,虚荣心强,那一个又是异常腼腆,都不是成大器的料儿。好在你倒是……不负我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