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上绳索微微一动。
接着,从井下冒出几个人来。
黑衣,蒙脸,动作轻得如同暗夜死灵。尽管如此,成湘却一下放宽了心怀,那明明是一些人,他怕的只是这林子里无声无息的诡异,现在出现了真实人影,纵然诡异,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想是他跃跃欲试的神情为吴怡瑾所见,那少女忽拉过他手来,写道:“死士。”
死士?成湘一怔,恍然大悟。徐夫人号称白道之人,但很多事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干这些事的时候,她只让死士随行左右进行保护,却不带任何有思想的“心腹”。死士行动言语如常,但其心智大多受药物控制,心目中惟有“主人”而已,一旦对上,即使并非对手,也会百般纠缠惟死而已,所以,是绝大麻烦。——如今既是死士相随,则徐夫人所做,一定是秘而不传之事。
黑影还在不断拥出,十道、二十道……竟然有四五十人。吴怡瑾至此也不由得紧张,想道:难道天网恢恢,竟与徐夫人狭路相逢?
念头没有转完,便看见徐夫人从井底冉冉出现,怀中抱了一个冰天雪地里不着片缕的小姑娘。
成湘忽觉身边的少女手臂一抖,整个人僵硬起来,连忙伸手扶住。
吴怡瑾死死咬住嘴唇,以使自己不因悲恸而失声痛哭,一瞬不瞬地望住了那个小姑娘。血婴脸色苍白,晶莹得如同薄冰,靠在徐夫人怀里生气全无,远远不是第一次相见时那般的活泼脱跳。徐夫人低头看她,幽幽细细道:
“小冤家,为了你,我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你再不汲天地外气,随时不得活命。唉,可是那剑神虽死,我总觉心里不安,仍是危险重重。这些天来啊……仿佛天变了。”她凝望着珠圆玉润的女孩儿。
“本来已经炼了一半,现在又要重头再来。连只像样合适的大鸟都没找到。小冤家,我还能不能等到十年?突然之间,我觉得什么都像空了似的。”
吴怡瑾明白了大半。血婴失去凭依,如同渐渐抽去了生命,必须汲取天地精气方可维生。但徐夫人为了剑神之故,数月来深居简出,眼看血婴一日不济一日,只得冒险出来。
女孩儿也明明听见,只勉力一笑,声音细若蚊鸣:“娘,再生之恩,来日涌泉相报。”
另一棵树上,许绫颜惊异地看到她的朋友神色惨白。只见方珂兰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滚出眼眶,滴在衣上、树上、积雪之上。起初以为她是触景伤情,看到仇人忍不住想到父母血亲,可是留神看去,方珂兰的目光,只停留在那个裸体的女孩身上。
徐夫人就坐在井边青壁上,抱着血婴,叹道:“那我也得等得到你涌泉相报的一天才行。”
她语气这般悲凉,容色憔悴,倒使吴怡瑾暗自称奇。算来目下并无一桩不趁她意之事。——剑神身故,白帮主被擒,宗家七零八落,叆叇掌握在即。
徐夫人叹了口气,道:“近来多事之秋,偏我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吴怡瑾逃脱,沈慧薇失踪,宗华被救,黄龚亭从那个地方回来以后,也变得整日恍惚,还有那只铁手、那只铁手……日日夜夜横亘我心,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我做江湖首盟多年,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可信之人,所有的话,只能对着你说……唉,我的宝贝……你又是这样小。”
死士解开一只麻袋,道:“夫人,开始么?”
徐夫人点头:“这就开始。”
树顶两人顿时大惊,从那袋里拖出来的,居然是雪儿!僵卧不动,生死不知!吴怡瑾回头怒视成湘,成湘吓了一跳,赶紧在她手心写道:“冤枉!我就怕这妮子闯祸,临出去还点了她睡穴。”吴怡瑾写:“别人呢?”成湘呆了一呆,答不上来。
文恺之一介书生,当然不会有什么动作。可另外那两个还没成人的小姑娘,实在很可能不识天高地厚。她们已经同徐夫人手下打过一架,很难说会不会趁机跟来。她二人一走,那密室中确实没有任何保障。——雪儿在此,文恺之又在哪里?!
血婴一见她数度生死相搏的老对头,喜得从徐夫人怀中探身而出。
徐夫人一笑放手:“快快吃了她,汲取天地之气。早完早归,不要误事。”
“是!”血婴响亮应答,朝地下昏死过去的狼孩蹦蹦跳跳而去。——吴怡瑾不再犹豫,折枝洒雪,倏然射出。
“哎呀!”
血婴一声惊叫,席地滚出,积雪重重打在她身上,白玉般的肌肤上多出上百血点。
徐夫人猛地站起,双目阴沉:“吴怡瑾!”
吴怡瑾飘落下地,冰凰软剑柔和而又锐利的光芒照着她轻纱飞扬,映出素颜冷白,闪电惊鸿般当胸疾刺。
徐夫人怒哼一声,不躲不闪,自有两名死士挡在前面。她伸手一拉血婴,按住井壁,就想纵身跳下。——只要掀动机关,这小女子休想从密林之中脱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