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没撑到九月。
自从刘表姑来换了头春儿就躺下,一天不如一天,起初自己还能上茅房,后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站不起来的春儿掉眼泪,自小干净的春儿受不了这样的折腾,自小爱干净的春儿为了不在床上大小解的让妹妹伺候就少吃饭,或者干脆不吃饭,其实也已经没了食欲了,竹叶子对爹说春儿象快做茧的蚕虫儿,浑身变成了透明的。没了食欲的春儿脸色一天比一天好看,不出门干活不挨日头晒的春儿脸白了,白里透着粉。眼睛水汪汪地对爹说话:爹,莫要挂念春儿了,春儿寿限到了,春儿和娘做伴去了,爹和竹叶子也做好伴,待几年给竹叶子寻个好人家,恕春儿的不孝吧!
刘表姑来看一趟悔得扯打自己一顿,一次在五奶奶院里趴到地上扒开嘴呦呦地哭:我这是造孽啊,好好的一个春儿,好好的一个闺女呀!我这是造孽呀!我怎么不去替春儿啊,我怎么不去替闺女呀!
五奶奶把刘表姑拉起来:你也别哭了,这是闺女自个儿的造化,我春上回娘家(五奶奶是青州大户人家的闺女,战乱丢了家业跟父兄逃荒到了这里)问过了,人家是青州有名的先生,我说带春儿让人家看看,人家当即就摇了头说:甭看,我心里有数,她是菩萨庙里的头班花姐,往后的可以扎个纸人烧了代她去,可头班不行,菩萨不答应。我回来想给春儿他爹说,但开不了口啊,这不是剜他的心么?
刘表姑说:他五姑老娘你啥也甭说了,春儿爹啥也明白,啥也明白!俺没造化呀。可活是俺刘家的人,死是俺刘家的鬼,俺刘家发大丧送闺女。
五奶奶说:他刘表姑,不是我伤你的心,春儿活没成你家的人,死也不会成你家的鬼的,春儿哪儿来的还得回哪儿,春儿爱干净,你见过这么干净的人儿么?就让她清清白白地走吧。到啥时候都是咱闺女。
刘表姑没说话,抽抽答答地走了。她心想:我还能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