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是春儿尸首散出来的无疑。年长的人呼拉聚在了大屋里。炕沿上、当地上、土锅台沿子上一眨眼的功夫坐满了人,人们几乎是同时忽地都想起了春儿生的那年春天来后桥庄讨饭的疯老汉。疯老汉在后桥庄转了几天,白菜帮子样的头发耷拉着盖住了半张黑脏脸,七颜八色破破烂烂的旧衣物穿了一层又一层,露着半截子柴棒子似的干腿,脚上绑着层层的破粘布,头顶扣着黑不溜丘的破帽垫子。夜里就宿在春儿家院墙南边的草垛边儿上。这天这个疯老汉要来几块窝头填饱了肚子,遂窝躺在春儿家草垛旁在春日的日头下捉虱子,疯老汉身上的虱子多得让人痄头发根子,走着路都能看见在外面的破衣物上爬。虱子血一会把疯老汉的黑指染成了絳紫色。这时,足月待产的春儿娘挺着大肚子出门抱柴草烧火做饭,对门的五奶奶还责怪春儿娘,你这么笨的身子,说生就生了呢,当心有闪失。春儿娘边踟蹰着边回头对五奶奶说男人出门挑水了。春儿娘说着话,没看见窝在她家草垛下捉虱子的疯老汉,待弯腰抱草了,才看见怪物似的一个人,当即吓得一屁投摔在了地上---
一九三二年春,春儿落草在她家草垛边上,疯老汉嘻嘻地笑:花姐花姐,花姐现世了!五奶奶破口就骂了他,快滚,胡说你娘的啥,该下井的疯子,快滚!疯老汉一边跑着一边喊:花姐现世了,花姐现世了!一溜烟朝了西南去。
春儿娘包着头,坐在炕上喝着浆糖水问五奶奶:啥叫花姐,花姐是啥?五奶奶瞋了春儿娘一眼,尽听疯子说啥,臭嘴八舌地,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听他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