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掰着指头算算,她给人家插花样子做寿衣也干了八年了,几年里四里八庄老人去了,都是她和刘表姑打扮的。人家要拿礼谢她,她不要,说都是应该的,不都做儿女么?乡亲们更觉得她懂事儿,麦里秋里,春儿家忙了,都尽量地抽出时间帮她家忙活忙活,人比人可不一样的冒热气的心窝窝咋地?自从娘死以后,这个家就她撑着了,活人就得有活人的样儿,不能让人家说她姊妹俩没娘管,就纵惯地不成样子,所以每回竹叶子在外面打架惹祸地,都气得春儿巴巴地掉眼泪儿。
春儿农闲做活时,常去东庄刘表姑家,刘表姑和春儿三姑一个村,刘表姑手也巧,但刘表姑的手巧是以后学的,老人们插什么花样子,她拿在手里琢磨琢磨就会了,和老辈子人描得一个样。可春儿不一样,春儿手巧是天生的,春儿干活没样子,样子就在春儿的心里眼里了,春儿看来燕儿飞,心里就留下个燕儿的样子,看见画上的胖娃娃,就留下胖娃娃的样子,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儿,又留个云朵的样儿,看见水里的鲤鱼,就留下个鱼的样子。最妙的是春儿给“火鸡橛子”绣过一副观世音像,“火鸡橛子”待春儿抖开一看眼就直了,头上就冒了汗出来---和她见的观世音娘娘一模一样。“火鸡橛子”得了观世音像,就跟着儿子下了关东,到底是不是真长了十年的寿限,倒无从考据了。
刘表姑看着春儿干活,要羡得眼珠子掉出来:这闺女,神仙托生的,手咋这么巧呢。当时是在春儿的三姑家,三姑家门口有棵很大的石榴树,五月的榴花火红火红的,映得春儿的脸红艳艳的,二八当年的春儿坐在三姑编的麦秸席上盘腿坐着,手里捧着绣绷子,活象画上的一般。把刘表姑看得直了眼,心想:春儿春儿,俺明儿就去求你爹,俺就一定要春儿过来当儿媳,除去春儿俺谁也不稀罕。春儿娘死得早,等春儿过了门儿,俺当亲闺女稀罕!
刘表姑正想得心里开了花,春儿就拾起在绣绷子上的眼看了她:表姑:在想啥呢?刘表姑心思象被春儿识了个破,脸“嗖”地红到了脖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