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找王小岭吧。” 赵六军说。
他说话的时候,平台上方的管道里冒着蒸汽,几只鸽子飞过来,落在了钢架的顶上,远处的煤码头有船进港,地面上有一个人戴着安全帽,猫在角落里撒尿。我俩把烟头弹出去,烟头越过护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王小岭?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了?”我问。
赵六军说:“是在上星期回家的时候,他靠在一辆吉普车上等一个女的,看上去他真是混得不错,就像大家说的那样。”
我说:“他看见你了么?”
赵六军说:“废话,当然看见了。如果没看见的话,我可能就不会跟他讲话了,我当时还穿着工作服呢,我是下楼去买芥末的,他和我打招呼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其实想想也没必要躲开,多没意思的事。”
我说:“是啊,不过换我还是会躲开。都说什么了你们?”
赵六军说:“也没说两句,他等的那个女的来了,他让我们去找他玩,他在仙桃买了院子。他还特意问到你。”
我说:“哦。”
赵六军说:“感觉还不错,我本来生怕他扑过来用西服蹭我的工作服,他没有,他指着我说,赵六军你个熊样的见了我躲什么你。所以我觉得他还没怎么变,还拿我们当朋友。他没给我留电话,他说他给见过的同事都留了电话,那是为了让他们去找他之前先通知他一下,而我们不用通知,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我说:“是啊,是我们有点对不起王小岭。”
仙桃离我们的厂子八十公里,和城里正好是等腰三角形,这两年那里被人家看中了,搞了很多靠海别墅,也有一部分村子被保持了原来的风貌,很多搞雕塑的都在那扎堆,王小岭买的院子就在那个村子。
车开的不算慢,一水的沿海高速,车也不算多,北方的海滨,春天里还没有那么多的游客。人只坐了一半,每个人都占了两个位子,我跑到最后面,决定在路上好好的睡上一觉。我本来已经快睡着了,车在这时候忽然急停,接着司机就骂了起来,大概是一辆小车在超车时候玩的太玄了。这让我想起了一些事,但由于困,还是决定接着睡。没过多久,上来一些老乡,他们都是附近村子的,跨过隔离网直接站在高速公路上等车。车厢很快就满了,一些人开始坐回原来的位置,我本来没有回去的意思,但还是坐到了赵六军旁边。
赵六军没睡觉,他在听音乐。看见我过来,他就在边上挪了挪,继续听音乐,眼睛看着窗外。我则抱着胳膊,看车上的电视,就像俩陌生人。我忽然又想起了刚才的事。
我说:“六军,你看没看过《楚门的世界》。”
赵六军戴着耳机,很大声的问我:“啊?你说什么?”
我帮他把耳机摘了,说:“《楚门的世界》。”
赵六军说:“电影啊?”
我说:“是。”
赵六军说:“没看过。”
我说:“我给你讲讲。”
赵六军看看我,说:“撑的?”
我说:“那跟你说个事。”
赵六军说:“说吧。”
我想了想,说:“算了。”
我不是故意卖关子的,只是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赵六军却很吃这套,一把抓住我说:“什么事快说。”
我拿开他的手,说:“好,我说。”
但是我还是没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赵六军急了,他说:“你装什么孙子呢!”声音还挺大的,旁边的人一个劲朝我们看。
我只好说:“那什么,你看过《楚门的世界》么?”
赵六军说:“我操!”
我挺尴尬的,干咳了两下,说:“不是,要说,就得先从这个电影说起。”
赵六军说:“早说啊。”
我说:“我得给你讲讲这个电影,就开头。这个电影讲的是一个人从小就生活在电影里,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演员,他的一举一动都全世界直播,好多年以后的一个早晨,两个演员穿帮了,撞车了,他才知道。”
赵六军说:“这个电影我看过,叫什么?”
我说:“《楚门的世界》。”
赵六军:“对,楚门,这他妈讲的就是咱们的生活。”
我看看他,说:“你要早这么说就省大事了。还记得不记得那个摊煎饼果子的?”
赵六军说:“哪个?”
我说:“就是厂子门口那个。”
赵六军说:“废话,天天见。”
我说:“他长什么样?”
赵六军停顿了一会,没说话。
我说:“对吧,从咱们上班起,多少年了,天天都在那,连车子都没换过,可是你能想起来他长什么样么?不能,也就大概有那么个印象,有好几回我都觉得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可是又说不好,有一天,就是我们说王小岭的那天,换成了个女的,我问她的时候,她还有点紧张,说原先那个办事去了,她替一下。替什么呢?是替他来摊煎饼果子,还是替他演戏呢?问题是,不管是替什么,她都很业余啊。我当时就想,他们这帮家伙们终于穿帮了。”
赵六军看着我半天,终于说:“原来我就是那个救你出来的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