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耸云镇剑台,铅尽华发炼神兵,一尊灵台向青天,万台刀剑悉朝宗。
石起龙门千余丈高,其危凛然,贯连星夜,龙门两首所刻九黎盘龙的威严狰狞龙口里如托青日白云般端定两颗光华闪耀的明珠,巨大苍古气息弥漫的铸剑台上飘荡着丝丝缕缕的云气雾岚,恍如天界兵府锻造极妙仙器处的所在。
巍然直顶九天云霄,铸剑台上刮面而来的阵阵冷风宛若真实刀剑锋利刺骨,铸剑台内曾经终年不熄熊熊焚天的炉火也已被北苍剑庐主人施以超凡手段而霎时封灭,天下大乱,修真残杀,刀与剑本是剑庐主人费尽心血所成得意上乘之作,却成了助起纷乱之害。
新月初上,夜悄然已婉约而至,凝玉般莹洁细腻的光华拢洒而下,雄秀之山全山密布寂绝之意,风过树林,引响阵阵簌簌树涛声,多有清丽光色嶙峋怪石的山峰就此销声匿迹般仿佛不存在于世上,若非山中时常传出行人步履之声,茫茫黑夜中几乎难以察觉到此山。
剑庐主人严命曲寒今日需将龙门变内炼剑炉中投放柴薪不下百丈之深,若是不能功成即日,另有重罚,曲寒不敢违逆剑庐主人训诫,然曲寒来回数十趟背了不下千余斤神木,可龙门变之内依旧洞黑不可见底,曲寒心中幽怨道:“龙门变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龙门变深约三千六百余丈,宽过五百多丈,柴薪填满此龙门变百丈之深所需神木已然多不胜数,四下亦是不见剑庐主人渺渺风迹,曲寒几乎半夜背了千余斤神木投下龙门变,不禁身倦体乏,且盘膝而坐,默运心神,一层金意的蒙蒙光芒隐隐焕发,禅定调息……
曲寒所承玉血琉璃脉之至高造化,内体已乎多生不凡之意,丹海之中精纯灵力似是一尾迅鱼不足言其分,却隐隐然存在着毁天灭地之势,殊不知,此林神树汇聚天下至臻灵气,颇有玄异,历古不衰,甚数以千载不朽不腐,其内所积纯高灵气于修真之士莫过天助。
稍作调息,经络趋缓,偌大的丹海之中灵力也经过一番调养之后愈加霸道凌厉,曲寒缓睁双目,内蕴精芒,竟似羿羽,遥射天穹,气势浑然,灵力重归,亦是使曲寒重化一片本命灵识,神树洪古,仙芒隐若,所炼化灵力自有玄妙,至于灵识,更是稳迅皆备,若大师境。
盘息片刻,曲寒已觉神清识澈,浑身磅礴力道源源不绝的涌现而出,拾起身旁三尺内蕴琉璃玉芒的玉斧,背上藤篓,趁着夜光灿烂,虚空列星光芒洒地成辉,密林深处斲树之声一阵阵响彻深阑夜空,曲寒背木上山,投入龙门变,折返砍树,如此循环,不知重复了多少。
整整一夜,曲寒往返不下千,所被神树之木恐逾十万斤之重,体力与灵力双双纵度过分,依树而眠,清秀眸子里阖拢之前是星辰列浮虚空长夜,然则再一睁眼,已是东方忽明。
睡眼惺忪,面带倦容,曲寒方是大梦初醒,然耳畔已是响起剑庐主人抚琴弹曲的悠扬之声,其声悠悠,上冠重霄,下纵黄泉,山顶极崇高处,云光雾霭里一抹人影如梦如幻。
剑庐主人携琴赴山,大奏其乐,其音幽幽远远,如高山流水,时而如江海怒涛卷天,时而又似山间静泉温流,东方一片鲜红朝霞,锦绣华美,灿烂如火,坐山凌空,将天下最壮丽如画旖旎惊人的风光尽数装载进胸膛之内,一生如此,不负轮回。
尚不知觉间,剑庐主人已是将心中所铭藏篇飞指奏尽,琴声跌宕起伏,气势破壮,整座山峰一时已被弥散空际绕而不绝的琴声完全笼罩,入耳宛似仙界妙音洋洋洒洒而落。
忽然,一道若风似电的苍劲魁影从山巅极高处俯空而下,其速之快,风声呼啸,未及曲寒灵识铺散开来,越山纵身的剑庐主人已是人在山下,缓步走入草庐之内研读古书炼制丹药。
浪荡游艳霞,独身行三界,世上高人隐者不屑尘俗名利势望,独钟闲云野鹤宁静淡泊,心如山定,念似云流,朗朗天地,茫茫三界,何处是为依靠,何处是为净土,总系人之所在,人如存之,净土亦为地狱,人若不存,烦恼皆去,纷纭俱散,是以有人之地总有魔障生。
忙忙碌碌,沉沉浮浮,人之为世,非圣非贤,纵有过错,亦顺自然。
剑庐主人纵身下空,未留一言,曲寒自忖道:“不需想了,又是百丈之深”,望空苦涩一笑,其中滋味已是未偿先知,手执玉斧,肩挎藤篓,重又做那千篇一律的伐树苦功。
斲神树,炼灵气,背木柴,投剑炉,如此整整五日下来,不知是曲寒丹海之内灵力过胜,还是体力得修,一日砍下十万斤神树已是绰绰有余,况有剑庐主人玄牝灵丹,无需啖食饮泉浪费功夫,身形日渐魁梧挺拔,以往书生般的意气清秀,也尽脱去,而显王雄之概。
龙门变三千六百余丈渊深剑炉,因曲寒日益蜕变的力量而使原本半年都难以完成的天任竟在短短十日之间告竣,剑庐主人大为震惊,乘风而至龙门变铸剑台,只见原本空空旷旷的三千余丈深的铸剑台剑炉之内已被参差不齐的树桩树干齐齐填满至铸剑台沿处。
剑庐主人原仗此事纵是上乘修为之人也需半年之期,然而这个看上不过十七八年纪的少年竟是出人意料的在未近半月之内顺利告成,如此迅速将这样一座世上绝无二出的庞大剑炉投满柴薪,简直匪夷所思,令人骇然不已,然北苍剑庐之主,不致失态于此。
剑庐主人若有所思的拂捻胡须,未发一言,即又乘风而归,曲寒不知剑庐主人出于何故默然离去,当世高人皆为性情古怪玄思难探之辈,曲寒无奈,只得相随而去,遗下龙门变。
又是一夜阑珊,星光暗淡,玉桂无影,山麓下的幽僻草庐内青灯摇曳,如风中精灵脱动。
曲寒在憩室内照旧盘坐调息,剑庐主人尚守在爱琴号钟前深思踌躇,手中捧定一本先真黄卷手迹,然剑庐主人曾阅此卷不知千余遍,卷内所阐真谛奥义早已烂熟于胸,了然在念,然将心中所思量之事放下,方才赧然一笑,道:“此卷原不是老夫欲挚之典”。
剑庐主人修为高深如渊,心定若水,不羁一物,看似错拿一本古典秘籍这一个微小举动,在剑庐主人昔日却是从未出现过,他不知缘何所致,只是萦绕心头的烦绪挥之不去,如抽刀断水水更流,剑庐主人丹目仰望草庐所横木椽,竟似怅怅然穿透庐盖,流向深夜星空。
“北苍剑庐横立于世,龙门变内所出刀剑皆无敌于尘寰,引得天下刀兵祸起,无辜之人命丧戾器之下实繁有徒,老夫发誓用尽一生之力铸就刀剑之夙愿已算消去,然出自老夫之手所铸剑刀多伤无辜,有逆大道,本该是镇邪伏魔之器,现世已然成了教人闻风丧胆的不祥之物,有悖老夫创立北苍剑庐之旨”,剑庐主人喃喃自语道。
将袖一辉,一旁纤尘未染的雕风绘月的檀香木书架之上光芒一闪,应势飞出一本庸典古旧的书卷,此本古卷纸张微微泛着黄旧之色,显然经常被翻阅誊写,古卷上所留制刀炼剑真谛微言皆是剑庐主人平生技艺精华所凝,卷首有言‘纵横春秋’,字迹挥毫工正雄劲,傲而不骄,并此卷内中所写俱为北苍剑庐主人亲笔手迹,其珍贵罕见可窥一斑。
剑庐主人力图真子传其一生绝艺,方聊心愿,心内忧叹道:“此卷乃为老夫一生铸造刀剑所得不败经验,不朽义言,艺经圣品,历万古而不陨,若此卷为居心不在之人得去,无异于再造弥天大祸,仅逢一品行纯良之子遗之足矣”。
剑庐主人眉间愁云织布,难扫片毫,“只天下之大,何其广大,又何处能觅一良纯之子承老夫毕生衣钵”,老者容中不悦,忽思道:“此子曲寒颇有修炼资质,且不知铸兵之道有无先天异禀,老夫此卷若是传于一愚昧之子,倒也不如随老夫共埋地下数尺黄土罢了,也省得他败坏老夫一生英名,教老夫死亦不得瞑目,残魂难安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