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青鸾大街上,降起微凉飘舞的莹亮雨丝,犹如一道道贯彻天地的巨大雨帘,触物无声的落在白石街面、青楼屋檐、灰色墙壁,蓟城变得湿润了,透着淡淡的潮湿泥泞之气。
矗立在黑夜里的巨大青楼风雪坞仿佛远古仙迹般显得极为宏伟端庄,而人满为患的糟乱青楼内,里面的一间间揽客香房里正上演着一幅幅不堪入目的行乐画面,欢吟声,唱曲声,碰杯声错乱而又无律的回荡在楼顶华美绝伦的烛火灯架之上,绕梁三日而不湮灭。
女姬们搀扶着兴高酒醉的男客们在狭长的楼道上互相推搡着走,带回自己的房间,一二三层皆是如此,莺燕之光随处可见,醉红的脸,粉嫩的腿,素白的手,到处都是忙着招待客人的画面,独有第四层几乎鸦雀无声,时不时飘荡出几声带着少女哭腔般的只言片语。风流之中,独辟一静,罗帐重重,落影沉沉,曲寒所言八字令雪舞分外肠断,美波荡漾的双眸浮出一圈惹人心碎的微红,珠玉般莹莹雪泪划过她细腻白皙的脸庞,娇羞半伏在曲寒胸膛上的身子在明显剧烈的颤抖,即使这样,曲寒也听不清雪舞在哭泣,也许是,雪舞自己不愿意被他听见吧。
腾出手将雪舞温柔扶起,道:“小舞,今天我是来辞行的,以后,可能都不会有机会再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雪舞听到曲寒的话,心里像是被成千上万把刀刃寸寸切割,汩汩的冒出鲜血,微微抬起那张令整个燕国男人都为之癫狂的梨花带雨般的面容,红粉樱唇打颤道:“离开,你每一次来都是为了离开,不过这次,是永远的离开而已,我习惯了,习惯没有你陪伴的日子”。坐在设放在房间中央的锦绣红木镂空桌边,曲寒若有心事的独自饮酒,没有再说话,有时候离开是为了再相聚,而现在,心中存着修仙大道的曲寒深知路遥凶险,绝不会让雪舞跟着自己受苦,宁愿一刀两断,也不要藕断丝连的长久痛苦,这样对雪舞不公平。
身子尚且扑在床榻上的雪舞,很难接受曲寒说出这番绝情之言,可是她还是倔强的带起往常他来时的甜美笑意,站起身子,移莲玉步,走到桌旁,一手挽袖,一手拿起一块绘花小玉碟里的桃花酥,递至曲寒嘴边,道:“你最喜爱的桃花酥,特意让楼里的厨子做的,怕你来了没有的吃”。
没有再灌下平添惆怅的酒水,曲寒微微张口,雪舞慢慢把桃花酥送进曲寒的嘴里,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脸上的笑意更美更动人了,道:“让雪舞再伺候你最后一晚吧”。
曲寒本意拒绝,奈何雪舞身子半空失重似的一倒,正好落在曲寒的怀中,缕缕淡香沁人鼻端,令人难生婉拒之念,四目相对,情不自已,随即,房内烛火奄然熄灭,良夜生情,纵使千金也难交换。
美夜绵长,也有终尽时,在没有惊醒雪舞的情况下,曲寒动作很轻的掀开被褥,拿开雪舞搭在自己胸膛上的纤手,穿戴好衣物,回首再忘一眼尚在熟睡中的雪舞,暗叹一口气,坐定桌旁,捻起一张纸,行笔如龙,不消一会儿,空荡荡的纸张上落满了黑色蝇体小字,工整遒劲,颇有些银钩铁画之力,取出怀里装有纹银的青色布袋,轻轻枕在纸上,孤身离开。
曲寒一出门,本在觉中的雪舞却是月眸泪晕,竟是哭出了声,原来,雪舞早就醒了,知道曲寒今早离去,生怕难分难舍,于是便装作熟睡,谁知爱人悄然远离,心还是在痛得滴血。
出了青鸾大街,曲寒没有再回去如归酒肆,而是直接走向蓟城毗邻燕君王宫的玄武大街,不是由于其它的缘由,而是相国府便在此地,要想查清胖子的死因,就必须深入虎穴。
一身书生素色长衫的曲寒还未走到相国府台阶之上,就被相国府门两旁戴着甲胄手执铁画戟的侍卫横档在前,双戟交合,厉声道:“相国府重地,闲人速速退去,否则,立可打入死牢”。
曲寒也已猜测到门卫侍卫绝不轻易放自己进去,心中早有一计应对,随即拱手道:“侍卫大人,小生曲寒,素闻相国威仪不凡,今特来拜访,还望大人劳足通禀”。
“无识小生,难道你是耳聋,闲人速退”,说着,双戟连人朝前齐踏一步,精铁戟身抵着曲寒,怒声道。
曲寒并未胆怯,反是面浮礼笑,愈加谦恭道:“大人息怒,小生并无恶意,而是听闻府上留住高道仙人,心仪已久,才冒死前来叨搅”。
甲胄侍卫随后分戟而列,心中了白道:“原来是寻仙之人,罢了,进去吧,府中自有人安排你去见仙人”。
曲寒暗暗说道:“果然有猫腻,胖子应该是就是这般进的相国府,欲知个中原委,非要亲身打探不可”,将心一横,一步踏入燕国第二大重地--相国府。
将进铜狮锁环府门,映入曲寒眼帘是起起落落的精致楼阁裙邸,奇花异卉,假山异兽随处可见,择地圈养,曲径通幽,宝光上通。
接着,通幽之处传来铿锵之音。
迎面而来一名着青铠轻甲的侍卫,哐当一声,长枪刺地,严声道:“来人止步,相国府重地不可逗留”。
曲寒闻言一震,来人嗓音暴如滚雷,直叹道:“大人丹田之气饱满,令小生百骸魂荡“。
青铠侍卫听得欢喜,哈哈笑道:“你这小生倒会说话,不过此乃重地,不宜流逗,还是早些离去”。
曲寒这才解释来意道:“大人误会,小生是特来拜见仙人,还请大人领道”。
“原来是寻仙之人,这却无妨,你随我来吧”,青铠侍卫语气之中有着极为隐淡的叹息,曲寒查人入微,心中稍有余悸,为何寻仙之人可留相国府,曲寒没有再过多的思量,而是躬身谦道:“多谢大人”。
铁靴踩地,哐啷作响,羊肠九曲,裙楼起落,直到走至东南方向的一排舒雅厢房前,侍卫沉声道:“左起第三间,今日先行入住,明日仙人会统一面见你等”。
曲寒再次拜谢领路相府侍卫,侍卫并不多言转身离去,曲寒走到第三间厢房门前,只见门上挂着一木牌,上刻一行秀字‘仙方有途,成仙无道’,曲寒看后苦笑,“仙道既无,何可成仙”。
推门而入,房间里扑出新淡的香薰之气,环顾四周青石墙壁上没有书画卷轴上挂,而是载着一副副登天升仙的古画,怪不得说相国慕容清葛慕爱求仙之道,就连客居厢房也挂着有关仙人的图迹。
虽可留住相国府,却不可自由活动,所以在厢房里枯燥的等了一天一夜,星升夜浓,凉风凄凄,曲寒已是卧榻入了酣甜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