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直接送到了公安局传达室前面的信箱里。王先生,信里有一句话警方很不理解。”何坚朝前探了探身子,很小心地念出了那个句子,“‘一次意外,我毁了别人的一生,所以从小我就很谨慎地活着,时刻担心被人报复。’王先生,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王长青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他挥动着双手挺直了身体,“又不是我写的,这明显就是一个恶作剧,你们不去查写信的人,却问我这么多无聊的问题,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有必要我们会一直查下去的,王先生你别激动,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就可以离开了。”何坚平静地说。
“什么问题?”
“这照片上的女孩你认识吗?”何坚指着透明证物袋里面的一张发黄的小女孩照片。
王长青慢慢凑近那张照片,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但很快,他就用力地摇着头,说出了三个字:“不认识!”
04
三菱吉普车驶入如梦花园的高层住宅小区,停在一座二十多层的高楼底下。何坚和赵光走下车,二人检查了门牌号之后,走进楼门并搭上电梯,一直升到九楼。赵光先一步走出来,说:“头儿,这么做有点儿唐突,万一人家追问起来,我们怎么跟人家解释?难道说就因为在纸币上看到了这个地址,就……”
根据纸币上写着的地址,警方联系到了小区物业,相关人员调出了业主的个人信息:甄水,女,二十五岁。
物业曾经给甄水打过电话,但始终无法接通,这进一步引起了警方的怀疑,于是何坚亲自前来调查。
门被敲了三遍,没人应,赵光转过头,“确定是九楼吗?手机打不通,看来屋里也没人,不会发生了什么不测吧?”
何坚上前一步,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却惊出了对面一家住户,那是个中年妇女,她问:“你们要干什么?”赵光和善地笑了笑,把证件亮出来,“我们想找对面的住户了解一些事情,请问您认识她吗?”
“认识。”中年妇女点点头,“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她说她在茶楼工作,是个茶艺师。”
“哦,茶艺师。”赵光又笑笑,“她在这里住多久了?”
“这小区盖好还不到两年,我们都是新住户,她是和我们同时间搬进来的。”
“她是一个人住这里吗?”
“是啊。她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没看见有男朋友来接送她,茶楼晚上顾客多,所以她一般早上七点钟左右从家里出去,到夜里十一点左右回家。”
“听起来生活挺有规律的,可现在是白天,她为什么没在家呢?”
“不知道,好多天都没见到她了,也许出了远门也说不定。”
赵光用笔在小本子上做记录,直到中年妇女要关门了,赵光才抢先一步按住门,“等一等,一个单身并且长相突出的女孩子,怎么能没人追求,不合理吧。您再想一想……喂!喂!别关门啊!”中年妇女说了一句“神经病”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头儿,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只有回局里申请搜查令了。给我一根火柴。”接过火柴,何坚把火柴插进门缝里,赵光熟悉这种做法,假如之后甄水或者其他人进入了这扇门,那么火柴很可能折断或者脱落。
当天下午,两辆警车再次驶入如梦花园小区,停在甄水所居住的那幢高层前,小区物业人员和开锁人员已经站在楼门口守候,何坚、赵光与他们一起登上电梯。
开锁人员打开门锁,房间很昏暗,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缺少人气的味道,何坚关好门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沉默片刻,才迈开步子逐一地推开每一扇门进行检查。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中型住房,虽然干净整洁,但丝毫没有家的感觉,或许就是太整洁了,少了家的凌乱。
厨房没有任何炊具,洗手间里只摆着一点点洗漱和化妆用品。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户主上明明写着甄水的名字,假如她已经住了一年多,这里确确实实是她的家,可为什么感觉她倒像是个临时的租客?
主卧中间摆放着一张床,床单是淡淡的粉色,铺得毫无褶皱。床头柜上有盏银白色的台灯,台灯底下摆着一只透明玻璃杯,里面没有水。杯子旁边有一盒药,看得出来属于安眠类药物,露出的塑料卡片上的药片已经吃去了一多半。
何坚直起身重新扫视四周,除窗户上遮着厚厚的窗帘外,这个房间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了。
退出主卧进入客卧,这间比主卧要小很多,里面没有床,只是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大衣柜。衣柜的门是玻璃的,能看见里面挂着一些女人衣物,并无异常。
客卧直通阳台,阳台很窄小并且空无一物,那窄长的空间似乎只适合晾晒衣服。
何坚又回到主卧,也许是昏暗的卧室过于压抑,他抬起一只手,把厚重的窗帘挑开一道缝隙,发现窗台上靠墙竖着四本书。何坚记下了书的摆放位置,从其上抽出两本,书的封面很晦涩,可能是悬疑类型的小说,这种书何坚在警官大学读书的时候也为之着迷过,当了刑警就没有兴趣再读了。
把书复位后,他随意地把视线投向窗外,就在这时,对面楼同样高的一扇窗户里,突然闪出了一道白光,被何坚瞬间捕获,他迅速把窗帘复位,朝门口疾步走过去。
何坚出了门,赵光正在敲对面邻居家的房门,邻居外出未归。何坚按亮电梯的时候,赵光也凑上前来,问:“头儿,你这是去哪儿?”
电梯门开了,何坚一步跨进去,说:“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对面楼里看看。”
根据对那道白光位置的判断,何坚敲响了甄水家对面楼九楼的一家房门,屋里突然发出一阵凌乱的声音,而后从门里传出一道沙哑的男人声音:“谁?!”
不多时,一个长头发、瘦瘦的年轻男人打开了房门,何坚出示证件,男人无奈地把何坚让进家里。虽然户型与甄水家类似,但凌乱得一塌糊涂,房间不小,却感觉没有落脚的地方,到处摆满了杂志、影碟和玩具,衣服也是随意丢在床上或堆积在角落里,使得室内充斥着潮湿的汗臭味。
靠窗的写字台上摆着一台带有超大显示器的电脑,鼠标旁边放着一块电子绘画板,除了这些,桌面上还散落着很多纸张和铅笔。何坚看向一沓纸,那上面画的是一些花卉和人物草图。
从表面猜测,这个年轻男人很可能是给杂志或图书绘制插图的插画师。
对这些信息只是简单地一扫而过,何坚发现了窗户后就径直走过去,灰色的窗帘拉上了,但似乎在窗帘下面遮挡着一件什么东西。何坚转过身看了一眼男人,男人的脸色发白,下巴满是胡楂儿,或许是头发太长了,把脸包裹得失去了血色,他的眼窝有些发青,应该是长时间熬夜的结果。此刻他正大张着嘴巴,眼珠死死地盯着窗台。
窗帘后面摆着的是一个小型三脚架,上面架着一部单筒望远镜。何坚闭上一只眼从望远镜里面看过去,镜头倍数不低,对面的景物十分清晰,稍微转动一下角度,镜头就对准了甄水房间的窗户和阳台。
“那望远镜是我夜里看星星用的,真的,我是天文爱好者……”
“哦,碰巧我也是,那我问你个问题,”何坚笑着说,“北斗星由七颗恒星组成,请问是哪七颗?”
“呃……”男人的汗水顺着鬓角淌下来。
何坚走到男人跟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说:“我看,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05
“这不能叫偷窥,请你们相信我!”男人拼命解释着。
公安局狭窄的审讯室里,一盏极亮的台灯把一张男人的脸照得如雪一样白,白里面还透着惊恐和疲惫。何坚和赵光端坐在被审讯人对面,他们背后的墙面上用红漆写着八个规整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虽然是用了望远镜,可这样做并没什么恶意,其实我只是觉得借此能旁观远远的人和事。”男人名叫余果,正是甄水家对面楼九楼的那个住客,“我说过了,我是给杂志画插画的画家,眼睛里看到的任何景物都是唯美的、超现实的,没有你们脑中想象的那种龌龊的情绪在里面,之所以买望远镜,是用于寻找创作素材。”
何坚看了一眼赵光,赵光站起来踱到余果近前,“你也是读过书有知识的人,应该知道对面墙这八个字的意思吧?”
赵光抬起一只手拍在余果的肩膀上,吓得余果一哆嗦,“我是好人,真的,我只喜欢偷偷去看对面住的女人,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这就叫暗恋吧,说来也惭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那个女人的?”赵光回头看了一眼何坚。
“我入住如梦花园只不过两个多月,搬进来一个星期后,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余果微微抬起头,“我端着一架单反相机站在窗前胡乱地拍着,因为正要创作一组关于‘窗外风景’的系列插画。
“镜头里是一座布满窗子的楼房,我像看电影一样扫过一个个窗口和阳台,突然,一个在阳台上晾衣服的身影强烈地吸引住了我。那是一个身材匀称的女人,任何部位长在她身上都恰到好处,瞬间我就被那种婀娜强烈地吸引住了。在我眼中,她不是人而更像是一件艺术品,所以我拼命地按动快门。
“她当时正伸手去展平晾在高处的衣服,踮着脚,头向后微微仰着,长发瀑布一样垂下,她脖颈柔滑,胸脯优美,转身的动作像风一样轻盈,那形象简直就是一帧经典影片里的画面。
“我真的看呆了,直到她走进屋里,消失在玻璃和窗帘后面,我仍然长久地望着那个地方。电影可以定格,可现实世界里一切都是转眼即逝的。从那以后,我除了夜里画画,其余时间都会站在窗口前,用望远镜眺望远处的阳台,一天不见她我就跟掉了魂儿似的。
“还好每天总会看见她一两次,她有时是到阳台上晾衣服,有时给一盆小花浇水。虽说每一次都是短暂得转眼即逝,可那段日子,我还是很知足的。当然,更多的时候,阳台上只剩下那盆绿色植物与我的目光做伴。不怕你们笑话,我是七零后,孑然一身,不知为什么,只要想到她,我心里立刻感到很温馨。但最近一段时间,我却一直没有再见到她。”
“大概有多长时间?”何坚问。
“将近一个月。”
“你确定她一直没有回过家吗?”何坚又问。
“当然确定,因为我再没见过她房间里亮过灯。也许她辞去工作回了老家,也许她与自己相爱的人私奔了,也许……她已经消失了!”
“你指的消失是什么意思?”何坚很认真地问。
“只是一种感觉,当你喜欢一个人时,心里就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余果握紧了拳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虽然我和她说不上熟悉,但只要她在,我的心里就很充实,可现在不知怎么了,我心里空落落的。
“最近我的心里非常慌乱,几乎整天都盯着窗外,我保证她始终没有回过家。直到今天,我发现了一辆吉普车停在楼底下,接着你俩就上了楼,我感觉她肯定出了事,所以我就用望远镜看着那扇窗,果然,你们其中一个人撩起了窗帘,我当时并没想到你们是警察,而是觉得你们更像令她消失的凶手和同伙。好了,我把经过都说了,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她到底还在不在人间?”
“对不起,我们不能对你说什么,希望你能理解。”何坚站起来朝余果走过去,“对了,你说曾经用相机给那女人拍过照,可不可以给我们看看?”06
几张数码照片放在会议桌上,虽然人物略小也显得模糊,但那个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的人无疑是个漂亮女人。
照片是余果在自己家中拍摄的,画面中的女人被证实就是甄水。何坚又举起手里的照片,因为画面上除晾晒衣服的甄水外,在阳台扶手上还摆放着一小盆植物,虽然很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白色的花盆和绿绿的叶子。
何坚曾查看过甄水家的阳台,如果真摆着一盆植物,他绝对不可能注意不到。何坚不明白,甄水离开时为什么要带走这样一盆植物?
植物代表了什么?那又是哪一种植物呢?
照片被清晰处理后放到最大,还没有去请教植物学家,局里的一位老师傅就认出了照片上的绿色植物,他说他家就养过一盆,并且证实那植物正是昙花。
昙花是一种灌木状肉质植物,花朵非常美丽,但是花开时间却只有三至四小时,可谓十分之短,所以人们用“昙花一现”来比喻美好事物的不持久。
何坚开始上网搜集关于昙花的图片与手里的植物照片进行比对,虽然甄水的昙花没有开花,但还是能从叶子的形状上看出确实属于同一物种。
突然,电脑的显示器上出现了一朵盛开的昙花特写,白色的,形状像莲花但比莲花更高贵。何坚瞬间愣住了,因为在他的脑子里也同时出现了另一幅画面——黑色的背景上是一朵凄美的白色花朵。那花朵的形状不正是眼前的昙花吗?
那正是甄水家窗台上放着的四本书其中一本书的封面,书的名字何坚无法记起来,只记得黑色的封面上印着一朵盛开的昙花,简单而整洁。
书皮上有昙花,甄水家又养着一盆同样的植物,并且在甄水离开家时还把昙花带走了,那么昙花和甄水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何坚派人通知市里最大的一家图书馆,让管理人员查找一本近两年出版的封面上印有白色花朵图案的悬疑小说。一个小时过后,一名警察从图书馆取来一本书。
当书放在何坚桌面的一刹那,他心里有了十足的把握认定这本书和甄水家里的那本一样。
漆黑的封面上是一朵白得耀眼的昙花,白与黑强烈的对比使得这本书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不仅仅是透着神秘和诡异,更有一种让人难以割舍的凄美和柔情,这是一本能够激发人十足阅读欲望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