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清朗稚嫩的读书声顺着冽冽的北风飘入紫凝耳中，踏进那片如玉雕般的壮阔松林，远山书院近在咫尺。
跑至跟前，她蹑手蹑脚的隐在窗根儿底下，探着头，只露出一对灵动含烟的水眸，朝课室里盈盈望去。
课室中央，一个学生正摇头晃脑的背诵着整篇《千字文》。庭轩单手撑着额头，一双星目溟濛而黯淡，神思游弋间，似乎并没听进去那学生悉心背下的功课。直至背完，还不见他有半分反应，仍是神色寂寂，凝滞不语。
座下的学生们奇怪的面面相觑，尤其是那站着的学生，更有些尴尬，本还企望师傅和悦的夸赞，眼下，只得怯怯唤上一声，“师傅……”
庭轩似是没有听到，那学生倏尔一声大叫：“师傅！”
庭轩遽然回神，一抬头，手肘碰掉了桌上的书，颇有失态。点点滴滴全都看在紫凝眼里，一个没忍住，她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谁在外面？”庭轩的眸光瞬时瞟向窗外。紫凝吓了一跳，赶紧掩嘴降下身段，背靠在冰冷冷的外墙上，大气也不敢出。却是庭轩稳稳的脚步声在这之后响起，离她越来越近。
生怕被他发现，紫凝猫着腰，快步跑向近旁的一棵雪松，继续躲在树后。透过繁密松枝的细碎间隙，她看到庭轩步出书院，朝四周望着。
日思夜想的俊容清晰在眼前，她默念着，看一眼就好，她回来，只为看他一眼……可她却忘了，相思岂是心力可以掌控的，到底还是低估了他在自己心头的份量，一眼之后，就再移转不开视线，贪心想要再看他第二眼、第三眼……想要长长久久的这样望着他，一直望下去……
她狠狠心，背转过身，平息胸腔内呼之欲出的留恋不舍。忽地，庭轩寥落而沉重的一声低吟在她身后空旷响起——
“鸾青，是你吗？”
她骤是一惊。不可能，他不可能看到她！急急转身——
庭轩黯淡的眼波凝在残雪未消的地上，一连串小巧的足印泄露了来人的行踪。庭轩只立在原地未动，目色沉静到底，恍若幽深古井，好久好久，他落寞道：“你既已回来，为何要躲起来，不肯出来一见？”
他清逸的嗓音在冗阔的松林中有浅浅的回音，她拂开横在眼前的一段松枝，那沾了雪的针叶刺在手心儿里，痛痛的、痒痒的、凉凉的，一如她此刻道不明理还乱的心事。
“莫非，你心里是恨我的？”庭轩倏一扬头，眸光飘渺，如远山巅经年不散迷蒙的雾气，墨眉间更有丝丝缕缕凄苦如晦的神情。
不——
冲动的何止是顶到了舌尖呼声，还有脚下蠢蠢欲动的步伐，她辛苦压抑的自持，在他面前轻易溃成一团烧败的灰烬。
为什么要恨？她哪有资格对他说“恨”字？难道这些，他竟一无所知？
用力捂住嘴，堵住欲出口的绵绵相诉，她踉跄着疾步逃离，逃避开他所有的气息与自己的贪恋，带动着身边松枝簌簌，落雪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