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年后在狱中的杨不离向来探望他的李弑描述那天李弑的表情时杨不离忍不住笑了，他的笑声和年轻时的自己别无二致。
中午李弑杨不离和蒲瑶瑶一起在一家不大的餐厅吃午饭，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因为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了李弑就提议一起吃个饭。但是就在第一个菜还没有上来的时候李弑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的他在听了三秒钟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铁青，深深锁在一起的眉毛甚至可以夹住一张扑克牌。
“怎么了？”杨不离很快就察觉到了电话中事态的严重性。
李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的吐出来，眉头也随着他吐出的气流被舒展开。
“我姐姐出事了。”
尽管李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稳，但是他微微涨红的脸已经告诉他李弑已经达到怒不可遏的程度。
李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姐姐见面，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面前想要把睡着的人叫醒但是得到的只是无声和那张沾染上鲜血的脸。
车祸发生在一个小时之前，一辆黑色的货车凶狠的和李可欣的轿车相撞，而一个小时之后的现在李可欣已经被医生宣告死亡。李可欣身下的病床被血水浸透，轻轻一摁就会有殷红的血液溢出然后流到地上发出瘆人的滴答声。
李弑双手握拳的低头站着，嘴上停止了呼唤，突然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文娜的身上。文娜面色苍白如纸，双眼漠然的盯着李弑。李弑朝她走过去，而她也毫不留情的在李弑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啪”响亮而清脆，李弑脸上的潮红一直延伸到耳根。
李弑知道这一记耳光中包含了很多含义。就像是在说“我告诉你离开这里你不听，现在好了，你姐死了，霍可和我不一样，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别惹她。”
李弑同样知道还有最后一句。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现在不能失去你。”
但是李弑张开的手臂没有抱住文娜而是转个身扑在了身体已经渐渐变冷的李可欣上面，姐姐未干的血沾湿了弟弟的衣衫，滴血的声音被放大，安静的瞬间似乎从此陷入了凝滞。
葬礼上霍可用手掩住嘴上淡淡的笑意，但眼中还是悲伤的气息。这可能就是她这个人的不凡之处。
华章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那可是我的表姐呀，你为什么能这么狠心？”说话的声音没有情感，甚至让人有一种冷漠的感觉。
霍可回头看着已经和她一边高的女儿，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华章已经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长大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华章向前走了一步，她的嘴唇里霍可耳朵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那天晚上我听见了你们密谋的事情。”华章顿了顿“你是不是我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女孩，一直都只会围在你的身边让你抱被你爱，而对你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妈妈，你记得吗，我很早就劝你不要对权力泥足深陷。”
“可是今天你已经走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我不懂为什么？”
两个人站在来参加葬礼的黑色人群中所以尽管华章的声音很轻霍可也还是嫌她的音量太大，霍可转过身瞪着华章双眼放出尖锐的光。
“怎么？对自己的女儿也要下手吗，还是说想要警告我以便让我别说出去。但是我猜他们已经猜出是谁干的了，或者说是谁让这一切发生的。”华章微微侧头把眼角的余光撇向人群最后那个靠着墙的男人，那是杨不离。
“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就为我积一点阴德吧。”华章低着头向后退了一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尽管不择手段但是我是为了你好。我失去了现有的地位和权势的话，一旦李弑因为他父亲的事情来报复我们的话我们就毫无还手的力量，真到了那时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霍可想要把这些告诉华章但是这时她能感觉到后脊梁上冰凉的两点。
霍可轻蔑的一笑，对于这种事情全然没去理会。
“眼神也杀不死我，有用吗？”
整个葬礼中李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他的表情严肃冷漠腰板挺得直直地站在文娜的身边，相反的文娜的泪水倒是像四季不断地溪水一样不曾断流，但是她哭得很安静，不像电视上演的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时那样的嚎啕大哭。她只是不停的用手帕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直到眼角被磨破直到手帕被完全浸湿。
遗体告别结束，李弑望向李可欣的视线被关上的木门无情剪断。
“姐姐，对不起。”这句话在李弑的心里击出的回响和心壁发生强烈共鸣使得李弑的整个心脏颤抖，抖动的肌肉牵动神经产生撕心裂肺的痛。
葬礼结束了，黑色的人群开始从门口离开遗体告别厅，但是杨不离走到霍可的身前。
杨不离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幽蓝色的烟雾飘渺的缭绕。
“是不是所有与你作对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下场。”杨不离说这话的声音很低。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霍可提起脚想要不理面前的杨不离向门口走去，但是杨不离紧紧的挪了一步挡在霍可的面前。
“你明白我这说什么。”杨不离用鼻子呼出吸进肺中的烟雾。
“哼。”霍可脸上露出像是夸奖一样的笑容，然后她接着说，“谁知道呢？”像是在说没错就是我干的。
杨不离又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烟头的红光骤然变得猛烈。
“我不想惹麻烦，所以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比较好。”
霍可粲然的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拍在杨不离穿着西装的肩膀上然后把嘴也凑到他的耳边。
“好说好说，只要没有人来挡我的道就好。”霍可仰起头用下巴指了一下人们正在走向的门口。
“你的阳关道，我的独木桥，我们各走各的。”杨不离轻快地转了一个身向霍可身后的李弑走去。
“这年头，情谊都死光了只剩下利益了。”霍可扫了一眼杨不离和李弑。
李弑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前面是面色苍白的文娜。
“你刚才和霍可说了什么。”李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给人冷冷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告诉她别把事情做得太绝。”
李弑的步子又沉又慢就像是每走一步都要下很大决心一样，现在的他真正的走在了如履薄冰的道路上。
“你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来这里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让人悲伤的事情了。”李弑伸出右手盖住了左眼和整个额头指尖的部分也浅浅的插进挡在额前的头发里。
走出告别厅杨不离拿出烟点上，“你在后悔吗？”
“算是吧，这个世界和我想的太不一样了，现在回忆起来上一次和姐姐见面就像是昨天一样，但是今天的她已经去了我去不了的地方，再也不能相见。”李弑低下头停了停，然后继续说“姐姐是因为我才死掉的，她原本还有更好的生活可以享受。”话说到这里可李弑眼中仍旧没有一滴泪水，那是一条早早干涸的河流，现在里面流淌的只有看不见的酸痛。
杨不离把刚吸了一口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他向前伸出并且摊开的手掌按在李弑的胸口上，他能感受但李弑胸膛里勃勃的心跳。
“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情感，因为它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反而会阻断你现在的脚步。既然当初的我们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算是遇上满路的荆棘我们也要走下去，如果不这样我们之前付出的和现在失去的都白费了。”平淡的声音和语调中透露着严肃。
“或许吧。”李弑推开他的手掌向前面走去，给杨不离留下的只是他仍旧和高中时一样瘦削的肩膀。没走两步李弑突然又折回来了，站在杨不离面前。
“我不想连累你。”
这个时候杨不离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等到他把火光吸得通红之后他说。
“兄弟不就是用来连累的吗。”说完他很豪迈的笑。
这次换做杨不离坐在前面把自己的背影留给身后的人，他的肩膀比李弑的宽多了，所以背影看上去也给人一种强壮的感觉。
“那蒲瑶瑶怎么办？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们想想，总之如果这个时候你离开我，我是可以理解你的。”
杨不离停下脚步头轻轻下沉了一下，像是叹了一口气，但是马上他又迈开步子消失在那些等待进入告别厅的人群中。
“这是你给我的答复吗？杨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