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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灰木堡的来客(3)

错愕的神情几乎在一瞬间爬上了民众的面颊,人们不禁纳闷起来,莫非这个叫郁离枫的贵族能够使用神迹,请众神的仆从来帮忙灰木堡不成?

洞悉到人们内心的想法,郁离枫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微笑:“自然,我不能凭空变出一支部队前来守卫灰木堡。我能够做的,是尽可能合理地利用好灰木堡的每一份人力和物力。任何一位帝国的公民,不管他是官员,学者,军人,农夫,匠人还是商人,其生命都是极其宝贵的,不能白白地死在这场战斗里。即将站在前锋线上的,乃是……”

郁离枫故意停顿半晌,足足吊起所有人的胃口,这才继续说道:“所有蓄有奴隶的帝国公民,只要你们手中的奴隶不是诺恩蛮族,请将他们交给我,我会把他们变成一支强有力的部队,一支灰木堡最忠诚的卫兵……”

空气仿佛在一刹那间凝固了。

没有人能够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什么时候开始,帝国公民的生命,要靠卑贱的奴隶来守护了?

“郁离使君,我很抱歉,作为一名光荣的帝国军人,我的荣誉感告诉我,你的决定我不能接受!”

提出反对意见的是罗伊身边的一名高个子军官,身形很瘦,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根旗杆。

郁离枫皱眉:“你和我谈荣誉感?”

“每一个帝国公民都有起码的荣誉感,难道你没有吗?”高个子军官并不含糊。

但这也难不住郁离枫。游侠继续反问:“只凭你们的力量,能守住灰木堡吗?”

“我们不能,但是我们还是会坚守。就算靖节军第二营的驻防部队都死光了,灰木堡还有两千多名帝国男人……”

“如果男人再死光了呢?”

“还有三千名帝国的女人。”

“如果这些女人也死光了呢?”

“至少我们都为国尽力了,死而无悔!”

“也就是说,让帝国的公民在这里流血牺牲,死伤殆尽,就是你作为一名帝国军人的荣誉感?”

“郁离使君,我觉得你,你是在偷换概念……”高个子军官有些急了,声音也开始变得结巴。

“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回事!”郁离枫的声音陡增不少,“一个士兵可以只考虑着打好眼前的这一仗,但是一位军官却不可以。巴莱卡已经被毁灭了,北方集团军失去了一个补给站,为此他们面临的局势会严峻很多。难道我们还要把灰木堡的人力耗光,让他们承受雪上加霜的困境吗?”

字字斩钉截铁的训斥令高个子军官的脸色涨的通红。偏偏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这让他羞愤难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很识趣地站到了卡扬的身后,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郁离枫深吸一气,看着眼前一张张陷入深思的脸孔,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声调也恢复平和:“我能理解大伙心中迫切想要建功立业的愿望,只是在这一场战斗不行。这一场战斗的完结,并不是以灰木堡是否能渡过眼前的难关为标志,战后的恢复需要你们,巴莱卡的重建需要你们,前线将士们的心理安定也需要你们。可以说,从过去到现在,第二营,靖节军直至北方集团军,甚至整个奔腾帝国,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依赖灰木堡,一个城池完整,经济完整,人力完整的灰木堡,而不是一个被打烂了的灰木堡,一个人都死绝了的灰木堡,一个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重建的灰木堡。没有了奴隶,我们能够从战场上获取;但是没有了灰木堡的公民,就只能从帝国的其他地方进行输血。这中间所花费的代价,将远远超过一场战斗的得失。再说了,我并不是让你们完全脱离战斗。眼下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在等着你们去做,准备武器,维护城防,照顾伤员,生火做饭,甚至充当预备役,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想法是没错,可是奴隶们肯卖命吗?”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满面疑虑。

郁离枫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因为一旦城破,他们也难逃一死。”

“万一这些奴隶窝里反,先拿武器向我们开刀怎么办?”另一位少年怯生生地望着郁离枫,他的身材已经接近成年人了,只是面庞还带着几许稚气。

“督战队和预备役有更好的武器和防具,应付他们的反水绰绰有余。再说了,集体反水是要有组织的,可是他们没有机会……”

疑惑一个个地被解决,人们忧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镇长罗伊又及时补充了一番话,号召灰木堡的民众赶紧回家领来奴隶,打磨武器,生火做饭,毕竟,战争迫在眉睫,任何时间都耽搁不起了。

“你将来的成就,远远不只是一名军人!”看着人群三三两两地离去,罗伊心头的重担总算落了地。

郁离枫淡淡笑道:“承蒙镇长的抬举,今天的演说还算不错!”

“少在我面前装谦虚。你的斤两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罗伊环视广场,见少女依旧站在原地,上前拱手施礼道:“下官罗伊,未知河洛祁家七小姐光临敝镇,礼节上颇有不到之处,万望海涵。”

少女轻轻颔首,算是还礼:“楚玉奉家兄之命,前往北方集团军驻地与萨娜司令官商量一点事情,本没打算打扰镇长。不想战况剧变,看来只能和大家一起在灰木堡共渡难关了。”

祁楚玉?那不是南方集团军司令官祁云山的妹子么?

这个女子的身份有多显赫?若是她在灰木堡遭遇不测,皇帝文钦一怒之下,也许会拿整个灰木堡为她陪葬!

郁离枫不由得为罗伊捏了一把汗。当然他并不知道,在祁楚玉表示要“和大家一起在灰木堡共渡难关”的时候,罗伊的整个背脊顿时被冷汗湿透了。

“前方战事凶险无比。祁小姐金枝玉叶,实在是不适合呆在这个地方。”果不其然,罗伊额角的汗水,已经将他内心的忧虑暴露无遗。

“我留下来能够振奋士气!”祁楚玉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场怎样的凶险,固执地说道。

振奋士气?你是来加速大家心跳的还差不多!罗伊苦笑一声,未等他再次开口,祁楚玉却已经觉察到了他内心的虚弱,遂将他撇在一旁,静止走向郁离枫,在他面前五步的距离内立定:“郁离使君,你一定能带领大家守住灰木堡的,是不是?”

还能说什么呢?面对一个任性的贵族少女,郁离枫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奈,只得向对方一拱手:“当然!”

“那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一会诺恩人打过来的时候,我会留在你的身边,你保护我的安全!”

“使不得!”

“使不得!”

郁离枫刚刚开口,却发现有人已抢先自己一步,六名侍卫利索地围上祁楚玉,齐统统地跪倒,头也不敢,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大胡子朗声道:“小姐,战场不是比武切磋,一点疏忽就可能丧命。若是你有任何闪失……”

“疏忽?”祁楚玉杏眼圆睁,“你的意思是,你们几个可以疏忽?”

“不敢!”众侍卫异口同声地回应。

祁楚玉不依不饶,一指指向侍卫首领的缨盔,傲然道:“屠尽南,你给我听着,这一次,我的安全将由郁离使君保护。他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们六个了。若是郁离使君受了一点伤,哪怕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把你们几个卖到矿山上去做奴隶,让你们重新过那种不见天日的日子。”

众侍卫别说还嘴,连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祁楚玉的威仪得到了满足,霎时间,俏脸上就飞起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一笑实在是太美,郁离枫顿时觉得,自己就要被融化了。

好小子,这么快就被四大家族的掌上明珠看上了,将来前途无量啊。罗伊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使劲一拍郁离枫的肩膀,将沉浸在艳福里的郁离枫惊醒回来:“你饿不饿?”

“有一点了!”经过罗伊这么一问,郁离枫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早已呱呱叫了。

“我们在市政厅吃饭。”罗伊转向祁楚玉,“祁小姐,能赏个光么?”

祁楚玉笑道:“我吃一顿饭要两个小时,你们等的起吗?”

“那就实在是抱歉了。”罗伊轻轻摆手,与祁楚玉暂时作别。

市政厅的晚餐较漂泊的日子好上不少。虽然为节省时间,郁离枫爱吃的牛排和烤羊腿都没能做上,只是一些平常的家常小点,但是市政厅大厨的厨工绝不是一般的饭馆厨师所能比的,更不要说郁离枫在很多时候都是带着干巴巴的干粮赶路。只是尝了一片南瓜,郁离枫就真切地感受到了做官的好处。所有军方人物都被调去了准备战斗,陪同郁离枫就席的,只有镇长罗伊、副镇长费米、财事官贝当、警事官瓦列斯、书记官韦恩等一干政要。

郁离枫在广场上精彩的演说已然征服了整个灰木堡。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他“萨娜司令官的帐下参谋”身份有所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就算明知他的帐下参谋身份是假的,众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帮他圆上这个谎言。在帝国政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政客们,每一个都清楚地知道,拉拢和投效一个具备无限前景的贵族新秀意味着什么样的收益。

“要来点酒吗?”财事官贝当摇晃着一个满满的玻璃瓶。尽管玻璃的制作工艺显得非常粗糙,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颜色,那种晃荡着的,仿佛活着的瑰紫色,天生就带着十足的魔力,足以调起每一颗味觉神经。

副镇长费米白了贝当一眼:“战时不准饮酒,你这是害使君栽跟头吧。”

“只是葡萄酒而已,不可能醉的。”贝当坚持着说。

书记官韦恩也插了进来:“葡萄酒也是酒。再说了,若是将士们知道来帮助大家守城的郁离使君战时喝酒,恐怕对他们的心理会造成不小的阴影,对在座各位的前途也会造成障碍。”

“韦书记说的没错。”罗伊一把抢过贝当手里的酒瓶,毫不客气地封上软木塞子,“贝财事,一瓶酒在平时没有什么,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怕只有一滴,也是不可以原谅的。”

“那好吧!”再坚持下去,贝当觉得自己就要成为大家口中的公敌了。

副镇长费米就坐在郁离枫的身边,看到贝当的奢侈心态招致了众人的集体反制,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过这种幸灾乐祸也就维持了一刹那的光景,看到郁离枫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被一个年轻的后辈给看轻了。

“费副镇长,河洛祁家的七小姐祁楚玉出现在灰木堡,你怎么看?”郁离枫问费米。

“这对我们是个不好的消息。若是她在灰木堡出事,等待着我们的,估计就是刽子手手里的斧头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费米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脖子上的寒意。

郁离枫应道:“这个我知道。我只是好奇,祁家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得让祁楚玉亲自来冒这个险。我没记错的话,祁楚玉祖上四代单传,直到祁云山这一辈,才勉强添加了一个妹妹。她身份的重要程度,其实是不下于许多郡主的。”

费米轻轻点头,郑重言道:“祁楚玉来灰木堡,于我们而言是个烫手的山芋,但是于她的家族而言,却有着不得不为的因素。这个贵族少女骄傲任性,不达成意愿,她是不会回头的。任何想要把她支离灰木堡的想法都不现实。”

郁离枫也不得不同意这个判断:“既然支不走,那我们不妨就看开些。如果灰木堡能守住,祁楚玉就不会有危险;如果灰木堡守不住,我想不用皇帝陛下动怒,大家都已经成为诺恩蛮族的剑下亡魂了。”

“郁离使君,老实告诉我,你有几成把握?”罗伊脸上那种春风满面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政治家特有的沉着。

“如果大家都能同仇敌忾,全力施为,我有八成的把握能守住灰木堡。只是,这次防卫的成功与否,不在于能不能扛住诺恩人的强力攻袭,而在于这次防卫战胜利以后,我们能有多少人活下来。”郁离枫轻轻咬了咬嘴唇,目光中的坚毅却是丝毫未变。

“同仇敌忾的事情包在我们身上!既然你肯为灰木堡下这么大的赌注,那我也告诉你一点有价值的东西,”罗伊舀了一勺子鸡汤,好让干燥的嘴唇恢复点活力,“祁楚玉这次来灰木堡,如果我猜的没错,是祁云山快要不行了……”

“不会吧,镇长?”听到这个消息,众官员纷纷放下手里的碗筷刀叉。

罗伊的眼角浮起少许淡淡的凄凉:“这个消息,是我在帝都海安港的亲戚告诉我的,绝对不会有错。你们都知道,三年前,帝国的南方集团军和提顿帝国在莫尔沙丘有过一场惨烈的激战,在那场战斗里,八万帝国军被二十万提顿人包围,在兵力和阵型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担任南方集团军司令官的祁云山不屈不挠,率领帝国将士绝地反击,愣是冲破重围,打了个反败为胜。虽然广武军和烈山军几乎被打成了虚的编制,但是最终,帝国军杀掉了六万提顿人,俘虏了十三万战俘作为奴隶,剩下的逃兵回国以后都被提顿人的皇帝奥伦处死了。”

“北方母虎,南方巨龙,帝国的南北双璧,的确都是名不虚传的。”书记官韦恩眼中的崇拜之气溢于言表。

“听说祁云山和提顿人的统帅希拉伦在那次战斗里,有一场面对面的交锋。打斗之时走石飞沙,风云变色,每一场有幸目睹那场对决,并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都被认为是最幸运的人。可惜啊,我没能目睹那场对决,不然我去做一位游吟诗人,收入可比现在做警事官高多了。”瓦列斯一脸遗憾地说道。

郁离枫面作思忖状:“那次对决,不是祁云山赢了吗?”

“输与赢的问题,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罗伊轻叹一声,“虽然在那场面对面的对决里,祁云山打败了希拉伦,并将后者变成了奴隶。但是他本人却被刺伤了左肾,回国以后,他患上了可怕的尿毒症,身体越来越糟糕,现在只怕是油尽灯枯。反观希拉伦呢,他在海安城被训练成为了角斗士。三年来身经大小一百余战,死在他手上的角斗士不下三百人,成为海安城乃至整个帝国无可争议的冠军。所以,就战争而言,祁云山赢了,希拉伦输了;但是就个人而言,希拉伦才是真正的赢家。除了自由,他几乎赢得了一切。”

与座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郁离枫复问:“如此说来,祁楚玉前来灰木堡,应该会和祁云山的身后事有关。”

罗伊认可了郁离枫的判断:“祁家虽然是帝国的第四大家族,在军政两界居高位者甚多。但是事实上,除了祁云山,祁家并没有什么称得上杰出的人物。祁云山是个极其正直,极其爱国的人,他绝不允许自己谢世之后,偌大的产业被祁家的其他子弟用于奢侈享乐,纸醉金迷。然而祁楚玉这个任性的贵族少女,确实也担当不起一家之主的重任……”

郁离枫悟道:“所以,他让祁楚玉来北方,是为了把祁家的产业交给萨娜司令官?这么重大的事情,的确是不适合由一个外人去帮忙传信和打理的。”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现在嘛,情况出现了一点变化。”罗伊忽地笑了起来,就像是一只逮上了猎物的狐狸,“郁离使君,我看那个祁楚玉对你一见钟情,你要是能够把握好这次机会的话,祁家富可敌国的财富,眼看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郁离使君和祁楚玉郎才女貌,有玉人的垂青,这事准成!”费米不忘表态。

“是啊,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鹅肉,你可千万不能放弃!”瓦列斯不忘添油加醋。

妈的,说的什么话?你小子说祁楚玉是天鹅肉,那不是拐着弯骂老子是癞蛤蟆?

郁离枫按捺住内心的不满,正色说道:“什么一见钟情?你们想的太简单了。”

“郁离使君,你觉得是你见过的女人多,还是我们见过的女人多?”韦恩觉得,自己有必要像个长辈那样给郁离枫做足功课,“凭借我年轻时阅人无数的经验,我能断定,祁楚玉看你,就是一个怀春少女在看着未来的丈夫。”

“完全正确!我们大家都看到了。”瓦列斯不怀好意地附和着。

郁离枫的脸顿时红了大半边。看着他的这个样子,众人一下子哄笑开来,毕竟,让郁离枫好好地尴尬一次,将来也许能成为茶余饭后不小的谈资。而且,万一这事情成了呢?那在座的众人岂不是成了大大的功臣?

“我不想依靠祁家,更不想依靠一个女人!”末了,郁离枫表态道。

虚伪!瓦列斯内心暗暗地骂了一声。

罗伊轻轻摆手:“这世界上没有谁是绝对靠谁的,也没有谁是绝对不靠谁的。没有了帝国强大的国力和军力支撑,就算是萨娜司令官和祁云山司令官也成不了盖世名将。祁家缺的是杰出的人物,你缺的是财富和机遇。你和祁家各取所需。有了祁家的背景,你想做什么事情,都是事半功倍的。机会一旦错过,你将后悔终生的……”

郁离枫冷笑:“你们凭什么觉得,祁家会把祁楚玉的幸福,委托给一位叛臣之后?”

这次就算是费米,也不得不认为郁离枫的脑子里存在着某根倔强的筋,费米正色道:“郁离使君,你的家世,对于海安的那些元老贵族而言,的确是个障碍。但是对于萨娜司令和祁云山司令这些热血军人而言,能算多大的事儿?当年你的叔祖郁离舟叛乱,各大元老世家,哪个家族敢说一点份也没有?不过是郁离舟举旗,箭射出头鸟罢了。以祁云山司令的眼界和胸襟,绝对不会在意你的出身。恰恰相反,他会比任何人都更重视你。因为,一旦祁云山司令病殁归去,帝国的柱子就要断掉一根。而你,就是那个即将代替他顶住压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