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枫横剑在自己的眼前来回摇晃,笑着说道:“我曾经见过萨娜,知道她是帝国里最了不起的女人。若是赤手空拳,我很难迅速赢她;但是我可以相信,若是用剑,在这个帝国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哗——”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郁离楠已经够狂了,但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居然连萨娜也不放在眼睛里。
面相最不好看的是孟旷。他已经很明白地告诉过大家,自己是远远不如萨娜的;但是眼前的家伙居然连萨娜也看不上,那自己在他的眼睛里算是什么?
“希望你不要输的太快!”末了,孟旷撇下悻悻的一句。
还好在一旁的沈睿安慰他:“你不要见外,这个人没有夸口,郁离楠打不过他。”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孟旷的面庞气鼓鼓的。
“你看他拨弄剑柄的样子!”沈睿的目光死死盯着郁离枫耍弄剑柄的手,“他的五根手指,仿佛天生就是为用剑而生的。有的时候,我感觉是他在使剑;但是有的时候,我感觉是那把剑在导引他。双方互为知己,剑不离手,手不离剑;有时他们又是一体的,剑就是手,手就是剑。”
孟旷一声冷笑:“雕虫小技罢了。那些卖艺的耍起来比他好看。”
沈睿无奈地回应道:“那好,我们打个赌,一会谁输了谁请客。”
“现在我宣布,比武正式开始!”
随着崔继尧的一声宣布,一众看客和郁离槿纷纷撤到十五码开外,将大片空地留给了郁离枫和郁离楠兄妹。
“刀剑无眼,陈渊,你得小心了。”
郁离楠的出手倒也光明,挥舞之前先不忘给予对手一记提醒。
剑轮刚刚出手,就如同缤纷绚烂的花朵在琵琶湖畔挥洒开来,那是迎着朝阳绽放的向日葵。只不过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是咄咄逼人的凶器,迅捷无情,美丽致命。
“好快的剑!”
看到郁离楠的出手,郁离枫知道,她能够取得连胜,也并不完全就是崔家干预的结果。
天下剑技唯快不破,这个丫头的剑速之快,已经远远不是寻常人所能够应对。
郁离枫并不迎击郁离楠的快剑,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像是脱筒的烟花向后疾退。
“想跑?你不知道,我是快的行家吗?”
郁离楠一声冷笑,清风荡尘般,她的双足再度加速。
激烈的追逐其实不过是瞬间的事。郁离楠的剑,眼看就要追上了郁离枫的脖子。
身后就是一棵高耸云天的橄榄树,在郁离枫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小看妹妹的时候,他已经退无可退。
唯独能做的,就是将身体微微向侧边倾斜少许——
而后,在郁离槿感到心脏都要跳出来的瞬间,郁离楠手中的步兵剑,贴着郁离枫的面部插进了橄榄树,并且带起了一丝轻微的血痕。
自伏月卿去世外出闯荡,哪怕是面对着列门几十人的围攻,长刀快剑绊索加上纷至沓来的暗器,都被他尽数化为无形(被崔斯坦打到不能算数,因为有艾琳帮忙作弊)。但是现在,郁离楠竟然在第一个回合就直接让他负伤了。
见到这个架势,那些看客们纷纷遗憾地闭上了眼睛。陈渊啊陈渊,刚刚大家还对你抱那么大的希望,看眼前的样子,怕是比原先那些挑战者还要难看的多。
只有崔继尧和沈睿例外。因为他们知道,郁离枫还没有真正出手。
“好样的!”尽管被破相,郁离枫对于妹妹的身手喜在心里。
郁离楠还沉浸在一击得势的喜悦之中,并不曾想到,对手依然有着够反击她的能力。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颊,已然遭到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沉沉肘击。
“好快的手!”崔继尧和沈睿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剑柄还插在橄榄树的树干里,郁离楠的身体还算站得很稳的,但是这同样意味着,郁离枫肘击的力量,全部都要由她的右脸颊来完全承受。
碰撞是如此的防不胜防,郁离楠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有些站不稳了,幸好剑还插在树干里,勉强稳定住了身形。然而她的的牙床里却多了种五味杂陈之感。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痛,其次是腥,然后,似乎还带着那么点咸咸的味道。
恍若冰雕玉琢的瓷娃娃脸蛋,至此也汩出了一道殷殷血痕。
“哗——”见到这个情形,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看客们,内心的炽热感顿时被调动了起来。那个天见天怕,鬼见鬼愁的郁离楠,今天居然遇到对手了。
这个陈渊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够让郁离楠受伤?
孟旷却是感到有些不自在。郁离枫适才说自己剑术无敌,但是眼下郁离楠的受伤,却只是郁离枫用手的结果,他的剑术究竟会可怕到什么程度?
吐掉口中多余的鲜血,又用手臂擦过嘴角,郁离楠的眼睛里再度涌起了激热的光。
在郁离楠的内心里,只有她自己和郁离槿才清楚地知道,所谓的比武招亲不过是一个借口,她才只有十七岁不到,并不想那么快就嫁人。
她的家族状况就要见底了。一个娘家出不起嫁妆的女子,到对方的家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早已见惯人情冷热的郁离楠心知肚明。她想等的机会,是为自己挣到足够的名声和财富,而且那个人,她想经过认真地筛选,并不是说仅仅只会打架就可以。
“陈渊,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强大,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打倒你!”
心态一横,郁离楠手中的剑花再度绽开。像是一泻奔流的瀑布撞上了潭底的尖石,撞起冲天的珠玉和烟尘。这一刻的郁离楠,动作与适才相比,少了狂放和热烈,但明显多出了一番自然灵动,仿佛一气呵成,游刃有余。
“她的练气,堪堪进入化外之境!”崔继尧三人赞许有加。
郁离枫同样惊讶。他本来以为,郁离楠求胜的心态太强,以至于超过对手脚的控制而产生太多的破绽,不过现在看来,郁离楠的剑术风格多样,一种尝试失败,马上就会替换成另一种尝试。但愿她在日后的战场上,也能具备如此机变的头脑。如此,她便成成为不亚于萨娜的女将军。
“如此,我便来会会你。”
就在众人惊叹于郁离楠神乎其神剑技的刹那,郁离枫的剑芒,同样绽放起灿烂的光华。
这一舞,将原本就处于兴奋状态的众人情绪拉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天哪!他的剑和郁离楠一样快——”有人当场就喊了出来。
“你看错了,他显然是有所保留——”另一个声音不以为然。
“但是郁离楠同样有所保留——”
“今天的这场打斗好看了——”
“……”
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同时,郁离楠和郁离枫的剑光,在两人的笑脸间同时撞到了一起。
“铿——铿——铿——铿——铿——”
到底有多少次倏忽即逝的碰撞,人们的耳朵已经来不及去计量。就像是在千军万马交锋的时刻,没有人能够数出有多少士兵在某一刻倒下。人们只是迷迷糊糊地觉得,两个人的身影好像是有些看不清了。那不时相交碰撞的剑影,正在溅起令人目不暇接的火星,就像锻造炉上被敲击的烧红的铁块那样,差别只是这些火星小一点,但速度要快上百倍。
“嗤——”就在人们好奇到底是谁占到了上风的时候,一次猛扑带来的错位,将距离拉开了三码远,而他们的朝向和状态,也从面对面的快攻变成了背对背的立定。
郁离枫不曾想到,在那样的速度交锋下,郁离楠一样能够伤到自己。尽管郁离楠只是对他造成了两处浅伤,一处划破了他左边胸口的衣襟,另一处撕开了他的右肩,对他的活动造成了一点障碍。这足以说明,郁离楠与他有一战之力,在防守的同时尚可反击。
但郁离楠的表现则明显要狼狈的更多。她浑身上下中剑十四处,从肩膀到大腿,每一处的军装都被撕开了了口子,有五处位置变得血迹斑斑。这还不包括她右脸边的长发,被郁离枫的剑光扫掉了半截。
“还要继续打吗?”郁离枫轻轻抡剑,面色平静地说道。
其实打到这个程度,双方的高下之分已经很明朗了。单论伤口的数量和受创程度,郁离楠明显要比郁离枫伤的多伤的重;同时他们的呼吸节奏也能够说明问题。激烈碰撞过后,郁离枫的神情镇定非常,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然而郁离楠已经变得气喘吁吁。
“我还没有输!”有着傲娇秉性的郁离家小姐字典里并没有放弃一字,即便在内心里她已经知道,对手的实力在她之上。郁离楠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陈渊”,一脸的不甘心。
“那好,我便彻底地打败你!”
话音刚落,郁离枫便提着剑柄如苍鹰搏兔般迎面扑上。
在他已经抱定决心的情况下,三码的距离,不过是一瞬间。
郁离楠本能性地挥动剑光进行戒备。但是,因为准备力量的不充分,她的力量蓄积的也不够,很快就在郁离枫变幻莫测的剑光下捉襟见肘。她的脚步只得后退,她手中的剑芒,也是明显地在郁离枫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迅速溃散。
当郁离枫收手的时候,郁离楠身上新造成的伤口一层接着一层,原本光鲜笔挺的军装,此刻被撕成了片片破絮,仅仅只是勉强盖住了她的前半身。至于她的后背,一道巨大的口子甚至涵盖了内里的秋衣,露出了一大块美轮美奂的肌肤,当然那块肌肤是带着血的,郁离楠自己的血。
围观的人群变得不淡定了。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仗着一身惊人剑技,在铁河军校飞扬跋扈,令男同胞们斯文扫地的郁离楠,今天居然在面对面的交锋里输了,而且是彻头彻底的败阵。
这个叫“陈渊”的男人,他何以有着如此恐怖的身手?
“你还不认输?”看着眼前的妹妹,郁离枫感到自己的出手是不是太重了些。
按说比试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了。但是郁离楠要强的性子注定了这场比试是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彻底回头的。她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再一次催起汹涌的剑流。
没错,就是剑流,像是汹涌的潮水一般的剑流!
每一记出击都是为后面的出击作铺垫,后浪推前浪的连续性,是水得以成为世界上最强大力量的根源。而郁离楠此刻的剑技,也像那汹涌的波浪一样层出不穷,一剑比一剑迅疾,一剑比一剑锋利!
“好一式沧海横流!”郁离枫的剑光,再一次向着郁离楠迎头击上。
两道潮水相互碰撞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答案不言自明。便是水与水完全相容,巨大碰撞所带来的冲击,依旧能催生起澎湃的浪花。只不过,这一次的浪花,完全是以火星来替代的。
人群早已噤若寒蝉。眼前这个叫“陈渊”的男人,他居然迫使郁离楠使出了自己的绝招!
每一个人都在睁大眼睛观望,试图捕捉到两人剑芒的痕迹。绝招对抗绝招是没有人愿意错过的。然而,面对两人刚才就没法捕捉到的身影,现在已经完全升级,哪里还能看得清楚。
校警们已然来到了比武的现场。按理说,禁止这样的打斗是他们的职责。但是郁离枫和郁离楠的切磋,早已让他们吓得当场愣在当场,哪里还敢上去?
就像是邻里劝兄弟打架一样,两个人拳打脚踢的时候,很多人都能上去劝解一番。可是如果这种打架变了性质,拿着刀剑进行不要命的死磕,恐怕任何人在卷入之前,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
如今的郁离枫和郁离楠正在进行着这样的一场较量。在外人看来,两人已经打得是不要命了;可是对阵的两人,却似乎还有着升级战况的余地。
“还能再快一点吗?”郁离枫不得不承认,自出道至今,是妹妹郁离楠挑起了他内心的血气。
“当然能,只要你接的住!”
绚丽的光华已经是璀璨得不能更璀璨,随便的一次挥击,就能带起刺耳的破空声。这场比剑完全改变了性质,似乎不是冲着婚誓的考验,而是两位顶级剑术行家在那里当众切磋。
“用的着这么拼吗?”郁离槿的脸上,早已变得血色全无。
崔继尧、沈睿和孟旷面面相觑。按这样的情况打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他们同时把目光投向校警,试图用眼神让对方明白自己的职责。但是已经被吓傻了的校警,哪里还能干预的了这种事?眼前的两人人,任何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就算是全校的校警加起来也不行。
然后,就在大家的神经紧张得就要达到极限的顶端,人们看到,郁离楠整个被扔出了出去,摔了个仰面八叉,端端是说不出的狼狈——
她的嘴角也再一次滴着点点的血痕,所幸那把步兵剑依然在她的手中,虽然那已经不能叫剑,而是变成了完全的锯齿——
她的衣服已经不能再遮盖自己的身体,自胸脯以下已经彻底粉碎,露出了超过半英尺的纤细柳腰;至于两只袖子,好像在刚才的交锋里已经变成了飞絮,大部分都消散在空中,仅仅留下两道破烂得不能再破烂的长条,勉强还挂在手腕上——
那些试图看郁离楠身体的同窗,此刻的情形恰好满足了他们的愿望。但是这一刻,却没有任何人有欣赏的心情。
因为郁离楠外露的部分全都带着斑驳的划痕。虽然那些划痕都都不深,但那毕竟也是剑创。再美的躯体一旦带着血,都是无法激发正常人的审美欲的。
但是,郁离枫的状态,似乎也开始有了一点不妙的变化。
衣服上新添的伤口自是不消说,郁离楠的剑速很快,被砍中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事情。差别只是在于,郁离楠对他造成的伤口少一些。他再也不能保持适才的状态,呼吸的速度时快时慢,仿佛还带着那么一点上不来的感觉。最难看的却是他的脸色。人们看到,适才郁离枫还平静不波的脸,此刻血色正以飞快的速度失去。
“那日崔斯坦重拳造成的内伤又翻了吗?”
这二十天下来,郁离枫其实一直都在奔波赶路,长期疲惫的状态,对伤口的恢复其实是很不利的。郁离枫一路放慢行程,某种程度也是因为他的状态经不起寒冷和马上颠簸。但是如今,和郁离楠切磋的时候,过度用力的结果,再一次崩坏了肺腔的伤口,造成了更严重的内创。
他的手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胸膛,以克制那种胸炸欲裂的感觉。
然而一众局外人是不知情的。便是对于郁离槿,郁离枫同样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北方被人打伤的事。他只是提到过自己和崔斯坦一斗,最后是萨娜打赢了那头蛮牛。
“大哥的剑术在小楠之上,但是他的练气,似乎是不如小楠?”郁离槿纳闷了。
这个场景自然是瞒不过郁离楠的眼睛。
“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受的伤,这一场,我不能输。你的确是一个强大的男人,可是你要知道,以我家庭的名声,和我在一起的话,只会危害到你的前程。我就是一个四处混钱骗人上当的坏女人。忘了我,去娶一个更好的女子吧!”
擦干了眼角的泪珠,郁离楠横下心来,手中的剑刃重新拉起猎猎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