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礼盒后,崔燕妮建议郁离枫把铜像被毁一事转达给郁离槿。虽然目前郁离家是由郁离枫做主,但作为郁离家的老二,郁离槿至少应该有个知情权,毕竟郁离云的铜像是关系到整个郁离家的大事。对此郁离枫感到很有趣,让郁离槿过来了解状况恐怕只是一个幌子,小丫头真正的心思,应该还是想和自己的弟弟见个面。
当然不管怎么说,崔燕妮的小小心思是应该得到满足的,再说郁离槿确实也应该参与事后的协商。于是郁离枫就给郁离槿写了一封信,正考虑着由谁来传达消息更妥当一点(伊波拉斯是不能离开的),崔燕妮自告奋勇地拿着信件跑了。
看得出来二弟是个幸福的人。郁离枫淡淡地笑了笑。
回到崔家主客厅的时候,崔家的男男女女和五位账房先生都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郁离枫并没有以审讯的姿态向账房们问话,仅仅只是很平静地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情况。五个账房的陈述和管家崔蒙的反应大体一致,都是喝了水以后有强烈致幻迹象,并且他们都坦然承认自己有过沉睡。
然而崔家的其他人并无任何类似反应。这说明下药的对象是有选择性的,而且目的仅仅只是在于毁坏铜像本身。
侍卫长崔平带来了府内人员的调查情况。到目前为止,除了还没回家的崔燕姝,以及刚刚出门的崔燕妮,所有人员基本上都还在府上。郁离枫示意将府上所有超过一百八十磅的侍卫和奴隶全部关押,以等待下一步的盘问。
管家崔蒙此时又拿来了两份名册,都是精确到崔府每一片区域的值班报告。郁离枫比较在意的是十一月三十日那天主客厅的值班女奴,以及十二月十五日至十二月十八日的仓库外围巡夜人员。令郁离枫感到欣慰的是,两个团体的数量都不大。
值班的女奴只有三人,巡夜的侍卫人数有四个,锁定起来倒也不困难。郁离枫定下方法,将值班女奴和巡夜侍卫叫到后,命令崔蒙和崔平对首先对他们所在的房间进行私下的搜查。
“我需要的是确切的证据。你们尽量帮我找到三样东西,一种是致幻的迷药;一种是用来毁坏铜像的铁棍;第三是用于指令的纸条,就算是被烧掉了,也务必找到地上的灰迹。所有的家具和衣物都必须得到彻底的清查,包括给家具垫底的砖石也不例外。必要的时候,我甚至希望你们能够挖开地上的土,撬开墙上的砖……”
崔蒙和崔平领命后顺从地带人去办了,郁离枫开始向众神祈祷,但愿他们能够找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崔家众人对于郁离枫所采取的措施大体上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于法律而言,他还是个门外汉,也刚刚因为上午在朝堂上因为固执而落得一个“法盲”的诨名,但就郁离枫今天的处理过程看来,他的做法还是可圈可点,虽然他显得不是那么专业。
但调查的结果是令人相当失望的。十多分钟过后,崔蒙和崔平告诉郁离枫,他们把所有房间的所有家具所有衣物都精确到角落和垫砖地搜查过,就差真的挖开地上的土和撬开墙上的砖了,什么可疑的迹象都没有,就连扫过火灰的痕迹也找不到。
郁离枫不禁感到纳闷起来。自己的方法到底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忍不住盯着值班女奴和巡夜侍卫的脸看了又看,试图从她们的神色中找出一丝异样。但是很遗憾,在那些人的面部表情里,除了恐惧,他找不出任何别的东西。
“——真的不是我们干的!”
“——就算给我们再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毁坏郁离老英雄的铜像!”
“——我们受了崔家那么多的恩惠,做这种事情对我们自己又没什么好处!”
“……”
叫冤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郁离枫不禁皱起了眉头。
“且不说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单单就过程而言——”郁离枫冷笑一声,先对着值班的女奴说道:“茶水被人放了药,你们一点感知都没有;是不是下次有人在崔家的伙食里下药,你们也可以说自己不知道?”
几位女奴顿时哑口。郁离枫又转向巡夜的侍卫:“仓库被人钻了进去,你们蒙在鼓里;是不是下次有人溜进了几位主人的房间,你们也可以说跟你们没关系?”
侍卫们哪里敢回应?郁离枫的态度,他们是再明确不过了。这明显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节奏。
“一群没用的东西还养着干什么?通通拖出去砍了!”
附和的措辞和语调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那是谢芳萍说出来的,郁离枫一直觉得,这个做事风格干脆的女人在素以国法和家教闻名的崔家简直是个另类。
“——主人,我们是有罪,但罪不至死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存心想坑各位主人,那也不是我们所能防得住的!”
“——就是,崔家都是明白人,至少应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
崔家一干人等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本来作为口碑最好的世家之一,崔家的处罚历来都是十分公正的,没有十足的证据,不会轻易定一个人的死罪;然而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一来众人答应了郁离枫,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理;二来郁离枫所描述的事实也太有震撼力了。真个崔家有人被暗中下了药,或者是晚上睡觉被人溜了进去,那样的结果,恐怕谁也不敢想象。
郁离枫静静地看着赛玉珠老太。虽然他已经授命调查,但杀人处决这样的大事,他还不好轻易地做主。
赛玉珠的面色显得很沉重,她的拳头静静地悬在空中,显然是在进行一场痛苦的抉择。就帝国法律而言,贵族家庭杀几名奴隶和侍卫不是什么大事。但能在客厅值班的女奴和能在重点仓库值夜的侍卫都是心腹人员,一次杀掉如此多心腹的决定,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崔云栩和崔允言都见过了大场面,所幸闭目养神起来。但林冰可和周绍英是两个善良的女人,看到祖母的手势,不禁都为跪着的一干人捏了把汗。
客厅四周现在都站着全副武装而且杀气腾腾的家族亲侍,赛玉珠手指的动作对他们有着最直观的影响。若是赛玉珠的拇指朝上,那值班女奴和巡夜侍卫就能活命;若是赛玉珠的拇指朝下,等待值班女奴和巡夜侍卫的,那就是最残忍的末路。
赛玉珠久久没有做出决定。这对于跪着的众人自然也是痛苦的煎熬。众所周知,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前的那种持续的恐惧感,有时甚至能让人直接疯掉。
然而再漫长的琴声也是有曲终的那一刻的。末了,赛玉珠站了起来,轻轻看了郁离枫一眼,微笑着说道:“孩子,若不是因为今天的事,崔家还不知道自己处在何等危险的处境之中。我代表崔家谢谢你!”
说完,赛玉珠的右手拇指轻轻地垂下,她选择的处置是死亡。
“——不要啊,老主人,求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一个女奴已然瘫了。
“——杀了我们有什么用,真正的元凶还躲在暗处呢。”某个护卫高叫道。
“查人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谢芳萍的表情变得益发的冰冷,“拖下去行刑。”
“——杀自己的家丁给外人看,崔家今天也真是奇了!”另一名高个子侍卫的措辞,充分证实了人死的时候真心是什么都敢讲的。
“放肆!”就连赛玉珠本人此刻也变得怒不可遏,直接将一个茶杯砸在了那名高个子侍卫脸上,“本来我对处决你们还是有一点于心不忍的。既然一个个这么不知好歹,那就别想死的那么痛快,左右——”
如狼似虎的亲侍们蜂拥而上,眼看着就要将地上的七人拖出去折磨一番。恰巧在此间,一个恍若天籁般的声音出现在门外:“请等一等!”
林冰可和周绍英喜出望外。要说能够让崔家众人改变主意的,估计也只有来人了。
郁离枫诧异的目光看向门口。他隐然已经知道,来人必定是崔燕姝无疑。只是她没有想到,崔燕姝除了有着女神般的美貌,更有着女神般的声音和影响力。
同样是敞肩展胸的衣装,穿在五英尺九英寸的崔燕姝身上,要比穿在五英尺五英寸的崔燕妮身上还要显得优雅多了。那有如女神般的完美绰约,非但没有因为性感锁骨和凝脂肌肤的展现让人心存臆想,反而教人完全无法逼视。
“我的乖曾孙女儿,有你在的话,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最期待崔燕姝回来的人自然还是赛玉珠老太,她轻轻的挥手,示意亲侍们放下犯错的一干人,又将巴掌在自己旁边的座椅上拍了拍,“快到姥姥这里来!”
崔燕姝很顺从地按照赛玉珠的要求坐到了指定的席位上,恰巧和郁离枫对面。看到眼前一身英气衣装的郁离枫,本来就有些腼腆的她脸上泛起了一抹绯红,坐姿也自然而然地显得拘谨了许多。
不过她所有的表现在郁离枫看来,都是那般的完美无缺。“天底下居然有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面,郁离枫依旧反复称奇。
“我看到燕妮的飞灯了,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崔燕姝问众人道。
在崔家众人中,崔健言和谢芳萍夫妇的是最活跃最直接的,解释前因后果的任务自然也落到了他们头上。
作为一个宁静优雅的女人,听到了事情的始末,崔燕姝依然是震惊的。尽管相对于其他人的火冒三丈,崔燕姝的震惊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秀气的眉宇。
“这七个奴才尸位素餐,对于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全然不知道,事后又相互推诿,连奶奶都看不下去。你说他们该不该杀?”大抵是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了,谢芳萍的声音始终带着恨恨的味道。
“犯错的事情有处罚是应该的,但他们并非是真正的爪子,更不是真正的主谋,不应该置他们于死地。”崔燕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谢芳萍轻笑一声道:“吃白饭的人这么多,若是不给予严惩,将来谁还会认真做事呢?”
“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靠杀戮和强迫能够获得一个人的认真或忠诚。”
听到崔燕姝的反驳谢芳萍顿时哑口了。郁离枫隐隐觉得,在崔燕姝的身上,果然继承着安平崔氏不少的东西。
崔燕姝又扭头看向郁离枫,神色略略显得惭愧:“对不起,是我一直都太过于崇拜帝国英雄,占着你曾祖父的铜像不还,以至于酿下今日的恶果。你家的损失和屈辱,我们会给予补偿的。”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啊,一句“崇拜帝国英雄”就完美掩饰了自己真正的心思。
郁离枫笑着回应道:“我同意姥姥的话,一个家族的精神,从来都不是靠一间房子,一座雕像来进行传承,真正决定性的因素毕竟是人。”
崔燕姝俏丽的脸上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要不你先陪我走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