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林奈交给崔蒙和两名侍卫,崔燕姝又与郁离枫五人去了一趟仓库,大致地看了看里头的情况,笑着说道:“你把一百八十磅以上的人集中收押的办法实在是对极了,给我省了不少的时间。”
“那你有什么主意?”郁离枫问道。
崔燕姝笑着摆了摆脚尖,指着地上的“小蛮”说道:“还是靠它!”
郁离枫忍不住纳闷了,这狗也太神了吧,莫非还能闻的出铜的气味?
他蹲下腰,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个究竟,然而小蛮似乎开始对他有敌意了,对着他逗弄的手就是一阵狂吠。
崔燕姝将小蛮提了起来,细细安抚了一番。郁离枫嘟囔着说道:“不靠谱,居然把我当成元凶,也未免太过于缺乏判断力了。”
崔燕姝笑着说道:“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一切皆有可能。”
伊波拉斯纳闷地看了看郁离枫和崔燕姝,感觉两个人好像有些吃错药了似的,主客厅的人都在心急如焚,他们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两人小小地逗乐一番,继续领着众人来到关押奴隶和侍卫的石屋。
崔家到底是帝国名门,府上超过一百八十磅的奴隶和侍卫居然有一百二三十人之多,十来间挤满雄壮躯体的屋子看上去十分壮观。侍卫们原本有着精良的武器和华丽的甲衣,不过眼下,这些东西已经不属于他们了,换上了同样的手铐和足箍,仅仅只能从好一点的穿着上感受到他们与奴隶们的区别。
为照看这些体格凶猛的大块头,崔家在房间附近集中了六十名护卫以策安全。
见到崔燕姝和崔平的到来,奴隶和侍卫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一个个隔着铁门大声呼叫:
“——二小姐,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侍卫长,就算是府上出了事,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人一起干的。”
“——就是啊,你们不能一竿子打翻一群人。”
“……”
崔燕姝轻轻笑着,扬起手臂在空中一挥,止住众人的大呼小叫,朗然说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暂时只能让大家受点委屈。等揪出真正的肇事者,其他人都会无罪释放,请你们相信我。”
崔家在奴隶和侍卫中的口碑极好,崔燕姝更是守信者中的守信者,有她的允诺,众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第一个房间的十名奴隶率先被放了出来,在崔燕姝面前一字排开。崔燕姝让他们抬起手掌,而后抱着“小蛮”从他们面前一一嗅过,自始至终小蛮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而后接连六个房间的奴隶都一一试过了,小蛮的反应依旧很平淡。
从第八个房间开始是关押侍卫的石屋,四个房间的侍卫被如法炮制的结果,“小蛮”依旧是没有任何声响,郁离枫的眉头渐渐簇起,靠着一条狗在铜像面前嗅上一番,并以此来判断结果,莫非崔燕姝已经知道这种办法行不通,故意使出来迷惑人的?
但崔燕姝依旧没有放弃,她依旧带着“小蛮”从四排侍卫的面前晃荡上数圈,最终在第三排的第五名侍卫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崔府最雄壮的侍卫之一,东夷人尤金,方头阔脸,一身肌肉仿佛铁打般健硕。郁离枫轻轻一挥手,示意伊波拉斯站到崔燕姝的身边,随时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
“你的手怎么了?”崔燕姝若有其事地问尤金。
“……”尤金欲言又止。
“说出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刚才被关押的太久了,在下有些尿急,不小心弄在手上了。”尤金低垂的头颅显得很低,似极了难以为情的模样。
“是么?”崔燕姝的嘴角泛起浅笑,“你就是肇事者!”
尤金控诉道:“不可能!二小姐,你不能冤枉我!”
然而侍卫长崔平可不管那么多,在崔燕姝刚刚做出判断的刹那,他就吩咐左右将尤金从人群中拖出,一脚踹在他膝盖后方,令他直接跪倒在地上;而后又走到尤金的前面,照着他的面孔就是一记重拳,打得他嘴角开始渗血。
“为了保护郁离家族的铜像,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给它上一种精油。那种精油无色无味,人的鼻子感觉不出来,但是小蛮很敏感。当然了,如果一个人手上粘上尿液,自然是能够盖住精油的气味。只是你这么做的话,又恰好暴露了自己欲盖弥彰的动机。”崔燕姝转向崔平道,“侍卫长,你带几个人去查尤金的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钥匙和铁棍。”
崔平很快就带着人回来了。不出崔燕姝所料,他们在尤金床板的夹缝里找到了肇事用的铁棍,在他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仓库的钥匙。
在绝对的事实面前,尤金再也不敢看众人的脸,他认罪了。
“带上他,顺便再去林奈提回来,我们回去向姥姥交差。”
一举侦破的结果着实是令人欣喜的。自然,崔燕姝没有忘记和众人一起分享这种喜悦,在离开之前,她下令将其余的侍卫全部释放,奴隶们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在查案的能力上比不了一条狗?”往主客厅回走的时候,郁离枫有些百无聊赖。
“天底下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长处,就连一草一木也不例外。小蛮最厉害的是它的鼻子,然而说到思考和判断,它就远远比不了你。”崔燕妮淡淡笑着,“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事情只可能是侍卫做的,而不是奴隶做的?”
郁离枫轻轻点头道:“这是当然的,因为奴隶在晚上不肯能有活动的机会。之所以要把奴隶和护卫们都关起来,主要还是做给侍卫们看的。不然就太伤他们的自尊心了。”
“你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嘛!能犯顶撞皇帝的错误,倒也稀奇。”崔燕妮看郁离枫的目光明显多出了几许光泽。
郁离枫叹道:“我懂得怎么去成为一个领袖,可作为一个下属,我永远比不上保信孤那种人。”
“那你就不要和保信孤争什么,把精力都放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
主客厅很快就到了。看到一脸欣然归来的众人,赛玉珠老太的脸上乐开了花:“我的乖曾孙女儿,姥姥就知道,有你出马的话,事情一定能成。”
崔燕姝扶着赛玉珠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笑着说道“姥姥,郁离枫先前做的几个决定,帮我断绝了肇事者逃走的可能性。如果不是这样,我是没办法在一个小时内破案的。”
赛玉珠笑着点头,她忽而打量崔燕姝,忽而打量郁离枫,越看越觉得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也恰恰因是因此,老人的眉头又陡然低落下来,并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郁离枫和崔燕姝都知道赛玉珠的想法,彼此互换了一下眼神,并不说话。
崔平很快就押着服罪的林奈和尤金来到了主客厅。看到跪在地上的林奈,林冰可脸色发白,手指直直地指着她的面孔,忿然道:“枉我们崔家对你那么好,想不到你也会做叛徒。”
“奴婢知道自己对不起主人,请主人赐我一死。”林奈的面色显得很痛苦。
“我们会处死你的。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会和他串通到一起的?”林冰可的目光瞟向一边的尤金。
尤金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崔平看见之后气不过,当着众人的脸对着尤金就是一耳光。
“把这个贱东西带下去,狠狠地审!”就连崔允言也看不下去了。
“或许主人该看看这个——”崔平从怀中掏出一叠账本。
崔允言接过物品,皱眉道:“哪里来的?”
“从尤金的被子里翻出来的。主人好好看看,会有大收获。”
崔平说完就带着几名侍卫将尤金押了下去。崔允言照着账本翻了起来,一字一路的审读,看得非常仔细。
林奈开始说道:“我和尤金混在一起已经半年了。那次他外出执行任务受了伤,我给他看病,他后来买了不少的礼物回赠给我,说是对我的感激。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次我干活的时候,
他常常在一边帮忙,有时也陪我说说话。主人,你们都知道,虽然我在崔家也还算是有点地位,可是我本质上还是一个奴隶,在你们之外,就再也没有人对我那么好。”
“于是你就跟他上了床,任何跟他有关的事情,不管是对是错,你都帮他去做?”林冰可的目光显得有些鄙夷了起来。
“也不是完全像主人所说的那样。”林奈的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最开始认识的尤金,还算是一个本分的人,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是真的。唯独在十一月底的时候,他突然找我,问我想不想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我当然说想,于是他告诉我,他认识一个人,只要能帮那个人做一件事,他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足够为我赎身,带着我一起远走高飞……”
谢芳萍在一边插嘴道:“于是你就心安理得地帮他配钥匙,帮助他毁掉郁离家的铜像?”
“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主人,我真的很想获得自由,而且尤金不是让我去谋财害命,算不得什么伤天害理……”林奈的头压得很低。
“你懂什么叫一个家族的尊严吗?你懂得什么叫做人情世故吗?”看着眼前傻乎乎的林奈,林冰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谋财害命就不伤天害理?”谢芳萍在一旁冷笑,“你难道不知道,事情上有很多事情,于一个人一个家族而言,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
林奈不敢回应林冰可和谢芳萍的话。郁离枫感到很无奈,对着一个奴隶说家族尊严和人情世故,两个女人的期望也未免太高了些。
赛玉珠老太轻轻一跺脚,不悦地说道:“若是你好好地为崔家做事,没准你还真的能够收获自由;只是现在,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因为你不配!”
“所以,请主人们赐我一死。”这次不光是头,林奈的整个半身都低了下来,几乎完全伏在了地上。
“你死不死,我们自然会有主张,你求也求不来。”赛玉珠的面上透着冷漠。
“或许你该看看这件东西。”崔允言忽然将账本丢在了林奈的面前。
林奈微微起身,一脸惶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尤金自己的私人账本。他是个细心的人,每一笔钱到账了多少,花到了哪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奈接过账本快速地翻阅起来,一边看一边念:“十月五日,工资到账十个银币;十月七日,为奈莎花费七个银币;十月九日,给了谢曼三个银币;十月二十五日,接到头儿十二个金币……”
“这个头儿是什么人?”林冰可问丈夫。
自然,有着疑惑的人,远远不只有林冰可一个。无论是郁离枫还是崔燕姝、赛玉珠等人,每个人都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就是给尤金下命令的那个人。”崔允言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茶杯盖,“一会尤金回来,事情就能一清二楚。”
“十一月八日,给杨舒买礼品花费十个金币;十一月十一日,给奈纱两个金币;十一月十二日,给了谢曼一个金币……”然而跪着的林奈脸色却是变得越来越难看,“这不可能,他明明说过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为什么还要在那么多的女人身上花钱?”
已然抽泣着的声音,泪光浮动的脸颊,以及全然歇斯底里的措辞,无不证实着一件事情,林奈的精神崩溃了。
每一个在座的人都暗自叹息。如林奈般的女奴,到底该说她什么好?
“为什么不看最后的一页?”崔允言凛着眉头问道。
林奈有气无力的手缓缓托起了账本。看着上面一堆堆在她看来是触目惊心的字,“十一月二十八日,接到头儿三十个金币;十一月二十九日,送给杨舒三十个金币……”她已经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了。
“姥姥,爷爷,父亲,母亲,叔父,两位婶婶,孩儿有一个建议。”崔燕姝忽然发话了。
“乖孩子,你说。”无论崔燕姝说什么,赛玉珠老太都是支持的。
崔燕姝看了看一旁的郁离枫,面色凝重地说道:“郁离家的铜像在崔家被毁,是崔家欠下郁离家一个人情,依我之见不如这样,将林奈和尤金都交给郁离枫处置,是生是死由他来定。”
“这个建议不错,郁离家的损失比我们崔家更大,理所当然由贤侄来定夺。”崔健言和谢芳萍夫妇第一个赞成。
“我同意!”法务卿崔云栩直接答应了孙女的要求。
赛玉珠笑着按了按手掌:“好孩子,都依你!”
崔允言和林冰可夫妇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妥。女儿啥事情都往郁离枫身上想,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关崔燕姝的慷慨和体贴,郁离枫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起身绕着林奈步行一圈,他说道:“林奈,你帮人破坏我曾祖的铜像,毁我郁离家的运数,我本该将你直接处死。只是我念在你是个可怜的女人,最多也不过是个从犯,我就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生是死,你自己把握好!”
林奈扬起目光茫然的脸:“你有什么样的路给我选择?”
郁离枫抽出伊波拉斯腰间的匕首,扔到林奈跟前,认真道:“要么拿着这把匕首自杀,要么用它杀掉尤金,然后在崔家好好做人,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