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师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扶我们,哲辛不肯起,一定要医生答应他治好母亲,医生叹口气道,“孩子,你们别这样,快起来吧,我们有作为医生的医德,一定会全力救治病人,病人哪怕有一丝生存的希望我们也不会放弃,只是你的母亲……已经是肝癌晚期了,前期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现如今病情恶化已然无法控制,莫说我们国内的医学水平无法救治,就算是请来国际上的权威专家也不能保证就一定可以医得好,多半是依靠药物拖延时间罢了,我们现阶段能做的也只是依赖药物治疗观察病情,如果癌细胞能够得到有效控制,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加上悉心调理,病人也许还能再活三五年,但是,如果癌细胞得不到很好的预防和控制,我就很难保证了,也许是三两个月,也许……更短,孩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才行,目前最要紧的是尽可能多得完成你母亲的心愿,让她……”医生看着面前两个泪人儿也忍不住动容,眼眶湿润了,“将来可以走得安心些,懂吗?”
林哲辛痴愣在原地,连医生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我就跪在他身边,冰冷的地砖散发出阵阵寒意自我的膝盖袭遍全身,我只觉通体发冷,连着心也冻成了冰疙瘩,林哲辛就那么愣愣地跪在地上,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冷,若不是他唇畔呵出的白雾,我会觉得那是一尊雕塑。
来来往往的医生、病人打量着我们,窃窃私语,议论不休,猜摸着谁谁死了,我们才会如此伤心……
死?
就意味着离开,意味着永远不可能再看到,永远听不到她说话,永远看不到她微笑。
死,好可怕的字眼。
我浑身哆嗦了下,有种从未有过的森冷袭上心头,我紧紧地抱住林哲辛的手臂,不断低喃着,“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没有张阿姨的日子,就好像黑匣子里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抽离,我又要回到那暗无天日的世界,对于生活,对于未来,我有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听到我的话,林哲辛突然剧烈颤抖了下,他猛地转过身来紧紧抱住我,口中喃喃自语,“别怕,别怕……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在安慰我,可是我知道,其实他比我还怕,那位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人是他的母亲,他最爱的人,而他却无能为力,我想他此刻一定恨死了自己。
一个小护士小跑着过来,一把拉住林哲辛的手臂,急急地问,“你是张佳芹的家属吧?”
“我是她儿子……”林哲辛立刻绷紧神经,“我妈怎么了?”
“你别紧张!”小护士松了口气,“你姨娘找不着你,叫我来寻你,说是给你母亲换病房了。”
“姨娘?”林哲辛想了下,忙站起身,因为起得过猛,他差点又摔下去,我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她把我妈换到哪里了?快带我去!”
看他如临大敌一般,我心想着这个姨娘一定来者不善,小护士领着我们去坐电梯,她按了十二楼的按钮,我和林哲辛交换了下眼色,难掩诧异,虽然未曾踏足,但我也听说过,十楼以上都是住着有钱的病人,每层仅三个病房,听说那里的设施堪比五星酒店,餐厅、厨房、客房一应俱全,住着跟度假一般舒适,林家算不得有钱,所以只是住在三楼,这个姨娘怎么一下子把人从三楼转到十二楼了?林家如何付得起这般高昂的费用?我看到林哲辛的眉头深深皱着。
步出电梯,踏脚便是绵软的地毯,小护士领着我们来到“1203”房间,敲了敲门,里面应一声,“进来。”护士推门而入,我随着林哲辛的步伐踏入,来不及惊叹房间的奢侈便听到林哲辛冰冷而警惕的声音,“你来干什么?为什么把我妈转到这里?”
我看向对面的女人,她身着一袭白裘,衬着精致细白的脸蛋更显高贵迷人,她眉目间有几分肖似张阿姨,只是肌肤细腻仿若婴孩,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美丽得一如初开的花蕊,女人款款而笑,不因林哲辛的锋利无礼而生气,只是对站在一旁的护士说,“在你们医院挑选两名最细心勤快的护理过来,我希望我的姐姐能够得到最好的照料。”护士点头离开。
我们争执,为了同一个人;我们妥协,也为了同一个人。
“阿辛。”她向我们走来,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从今天起,我会负责起姐姐住院期间所需的一切费用,不管是药物、治疗还是料理都会是最好的,我已经联系了加拿大肝癌方面最权威的医师杰森,他答应将手头的一个手术结束后会立即飞过来,最迟明晚就到了,有他亲自把关,姐姐的病一定会有转机,你就不要操心了,该上学上学,该吃喝吃喝,该干什么干什么,你放心,这里一切有姨娘,毕竟咱们是一家人,我不会丢下姐姐不管的。”她作势要摸下林哲辛的脑袋,哲辛撇开头,让她的手落了个空。
我瞄见那女人的脸色有些掉下来,忙揪了把哲辛的手臂,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有求于人,过去的恩怨都该先放一放,林哲辛也领悟过来,抬头看向女人,挤出一丝笑容来,“谢谢姨娘。”如今,为了母亲,他没什么不能做的,没什么不能放的。
女人的笑容重新爬上来。
自从林哲辛的父亲出事入狱,林家便如同得了瘟疫一般,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此时出事,所有人都远远围观,甚至幸灾乐祸,这个女人是张阿姨同父异母的妹妹,是父亲背叛母亲最伤人最绝望的铁证,所以两人自小便争锋相对、矛盾重重,后来各自嫁人,少了见面倒也少了冲突,张阿姨甚少谈及这个妹妹,她觉得是她以及她母亲一生的耻辱,所以林哲辛对这个姨娘知之甚少,只是不曾想多年未联络的姨娘会在这个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的时候施以援手,不管她居心如何,这时候施以援手无异于雪中送炭,我与林哲辛都感激不尽。
很快,两个护理来了,女人各自塞了个厚厚的红包,并嘱咐,“你俩好好照料着,我姐姐的病情若是好转了,你们也是有功劳的,少不了好处。”两个护理摸着厚厚的红包,笑容满面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