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古色古香的房间,檀木桌椅仿佛穿透沧桑的岁月一直延伸到今天,散发着淡淡而古老的木香,似乎承载了很多不为人说的故事。
我的手忍不住去触摸那些床沿、桌椅、圆镜,甚至摆放在梳妆台上的胭脂粉,我仿佛看到曾经有那么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静静地坐在这里,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绽放少女般羞涩甜美的笑容,她那么孤傲而勇敢,爱上一个自以为独特的男人,没有为自己的家境而青睐自己的男人,她以为那个男人只是很单纯而简单的爱着自己,只是自己,她轻描黛眉,晕开胭脂,点缀红唇,只为悦己者容。
那么青涩而美好的岁月。
我忍不住坐在那张阿舍母亲曾坐过的椅子上,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菱花镜有些模糊,照不清楚面容,朦胧中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美,我左顾右盼地看着自己,原来我也有芳香容华的一面,有多久了?我没有对着镜子细细瞧过自己的模样?眼角的细纹,不再单纯的双眸,历经沧桑般疲惫的容颜。
我都快忘了,原来自己是这副模样。
大姨拉开衣柜,里面都是形形色色的衣裳,从春季要冬季,从旗袍到裘袄,从礼服到睡衣,各色各样,居然很是齐全,而且那些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因为时日久远而落满灰尘,大姨在那堆衣服里挑选着,我忍不住问她,“大姨,你在找什么?”
“一件衣服。”大姨头也不回地说,依然不停在找。
“什么样的衣服?”我不禁站起身,陪着她一起找,大姨的动作微微顿了下,然后说,“是小曼与海洋第一次约会穿的衣服,一件水绿色的旗袍,当时是初夏,旗袍是中长袖的,短款,小曼穿着很漂亮,仿佛清水出芙蓉一般,我只记得一幕,当时小曼站在这个窗口等着海洋的车子来接她,那种兴奋又羞涩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小曼从爱上海洋的那一刻起,她就从云端走了下来,处处迁就海洋。”大姨继续翻找着那件衣服,“男人就是这样,越是对他好的,越是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我想到那个故事的续,心中便莫名难过。
大姨见我沉默,可能是担心我胡思乱想,忙说,“但是阿舍不一样,你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全部,他从未对谁这般用心过,海洋这般阻拦只会让你们更想要在一起,他不明白爱情的杀手从来不是风风雨雨而是柴米油盐。”大姨挑出一件水绿色的旗袍左右打量着。
爱情的杀手从来不是风风雨雨而是柴米油盐。
有多少对情侣经历万千,最后却敌不住平淡如水的岁月?
我深深地看了大姨一眼,这个女人把爱情、人生看得太通透了,而且是早就看通透了。
“就是这件。”大姨很开心地叫道,她温柔地抚触着旗袍顺滑的绸面,“小曼穿这件美极了,当时海洋看到她的时候都呆住了,他那个蹩脚的青梅竹马女友一定怎么也穿不出小曼的那气质。”大姨嘴角噙着自豪的笑容,拿着旗袍在我身上打量着,“染让,你换上试试。”
“我?”我大吃一惊,虽然当初是有猜到大姨的这种用意,但是自从听了她说过阿舍的母亲,那样一个雍容华贵、风华绝代的女人,我如何模仿?不是东施效颦吗?
难怪刘婶提到夫人的时候,眼中浓烈的自豪感,那个时候没听她说太多夫人年轻时的事,但是其对夫人的敬仰之情还是很浓烈的。
“是啊,不是你穿,难道我穿?”大姨对我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不管效果如何,先穿着试试看。”
我有些忐忑不安地接过旗袍,那身量居然跟我差不多,我犹豫着,最终在大姨的催促之下还是换上了旗袍,大姨又将一双漂亮的粉紫色高跟鞋给我穿上,然后按着我的肩头坐在梳妆镜前,她取出胭脂水粉开始帮我化着最古老的妆,看她娴熟的手法,我猜测,莫非大姨平日里就是如此化妆的?那些暗香流动的胭脂在双颊轻轻扑开,瞬间就如同少女娇羞的红。
大姨细细帮我化好妆,然后开始梳理发髻,她将我的长发丝丝捋直,梳成一个漂亮的桃心髻,“转过身让我瞧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始终低垂着头,大姨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害羞什么?让我仔细瞧瞧。”她细细打量着我的眉眼,眼中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唇、眉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莫怪阿舍那么喜欢你了,没想到你还有几分阿曼的神韵呢!”大姨难掩惊喜之色。
我心情有一点跌落,“你是说阿舍喜欢我是因为我神韵像他的母亲?”
大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我心头所想,“傻孩子,每个男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恋母情结,何况阿舍的母亲去世得早,他天天怀念着母亲,看到有神似母亲的女人自然会被吸引,何况,你也不是长得像,只是气韵上有些相似而已。”大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染让,你要知道,一个男人没把你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你就已经很幸福了,大多数男人在寻找下一个女友的时候,会想要找一个有着前女友优点但是没有前女友缺点的女人,如果这个女人没有他想象中的好,那么他就会更加怀念前女友,你是阿舍的初恋,也是他一生的挚爱,所以你无需担心这个问题。”
我是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那么阿舍呢?他会不会在意我去思念林哲辛?
“来,站起身,走到窗前。”大姨拍拍我的肩膀。
我听从她的话站了起来,因为平日里很少穿高跟鞋,现在穿着这双鞋仿佛一下子变得尊贵起来,就如同灰姑娘一般,难得的是,我与阿舍的母亲不仅身量差不多,连脚的大小也几乎一致,我觉得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此刻穿着她生前的一身行头,包括这对祖母绿的耳坠,我仿佛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黑白年代的岁月,一个穿着水绿色旗袍的女子如一幅恬静的水墨画,她站在白色的纱幔前等待情郎的迎接,那么羞涩,那么期待……我缓步走到那个窗棂前,微微探身向前,当时,阿舍的母亲就是站在这里,这个角度等待着老爷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