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吃得正酣时,隔着外间的帘子突然被掀开,我并没有注意来人,只顾着眼前的美食,突然一道黑影向我扑面而来,我躲闪不及,被一记硬物重重砸倒在地,嘴边还挂着面条,我愣愣地看着泼洒了一地的肉丝和面条,只听一道暴吼,“哪来的乞丐跑到我们家偷东西吃!”紧接着一阵拳脚便迎上来,“滚!滚!给老子滚出去!”
我一边躲闪着一边恋恋不舍地盯着地上的面条。
似乎是听到里头的动静,外面很快冲进来一道身影拉住狂暴的人,“阿辛,你在干什么?怎么能打人呢?这个小女孩晕倒在我们家门口,是我领回来的。”
“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别人领回家?这是我的房间,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把人带进来,否则我见一个打一个!”少年的狂躁越发张扬。
“阿辛,这个女孩很可怜,她……”妇人的话未说完就被少年愤怒地打断,“可怜?还有比我更可怜的吗?妈,你看看你儿子的伤,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都是拜谁所赐?你同情别人,可有人同情你吗?有多少人在你背后戳你脊梁骨?戳你儿子的脊梁骨?骂你是强歼犯的婆娘,骂我是强歼犯的儿子!你儿子抬不起头!抬不起头,你懂吗?”
地上的面条被一双运动鞋不停地蹂躏,我终于放弃了,抬头看向那个‘强歼犯的儿子’,只见他清秀的小脸上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新伤盖着旧伤,白色的校服裤上都是重叠的脚印,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大而有神,此刻眼中满是戾气,显然刚刚在外头挨欺负了。
妇人沉默了,眼中满是愧疚,“阿辛,是妈对不起你,你别生你爸的气。”
少年愤怒地打断她,“你对不起我什么?是他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他不是我爸,我没有这种丢人现眼的爸爸!他最好死在监狱里,免得以后出来害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甩在少年脸上,妇人已经泪流满面,“谁都可以咒你爸唯独你不可以!快道歉!”
少年不敢置信地瞪着妇人,左手下意识地摸上火辣辣的脸颊,他再次怒吼,“我不道歉!他不是我爸!不是!”吼完之后,转身跑了出去。
“阿辛!”妇人追了出去。
我蹲在地上,将肉丝一根一根捡起来吃掉。
有人对你好的时候,要记得,懂得感恩,懂得回报,才会得到尊重和喜欢。
过了好一会儿,帘子才再度被掀开,那个妇人红着眼睛走进来,见我蹲在地上捡东西吃,忙将我拉起身,“傻丫头,掉在地上的脏东西怎么能吃?会吃坏肚子的。”她转身自床底的箱子里找出一件干净的薄袄给我穿上,“孩子,你不要生阿辛的气,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因为他爸爸的事才变得有些暴躁,但是他心眼不坏的,阿姨代他向你道歉。”
我摇摇头,试图微笑一下。
我没有生气,比起家里的那个母夜叉,这个脾气堪称暴躁的家伙已经算非常温和有礼了。
妇人怜惜地看着我,“孩子,你一定饿坏了吧?乖乖坐着等一会儿,阿姨给你做几个小菜,你想吃什么?”
我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没钱……”
妇人笑了,温柔地揉揉我蓬蓬的小脑袋,“阿姨不问你收钱的,想吃什么?”
我盯着地上的青椒肉丝,咽了咽口水,“青椒肉丝。”
“还有呢?”
我摇摇头,没有了,我从来不敢奢望太多,特别是对我好的人,我怕我的贪心会把别人的好吓跑。
“好,乖孩子,你等着。”妇人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妇人端来两道菜,一道青椒肉丝,一道韭菜炒蛋,她刚刚放下,又转身出去了,随后又端了一碗饭和一盅排骨汤进来,将筷子塞到我手中,她温和地对我微笑,“孩子,快吃吧。”
我急忙捧起碗,刚要埋头大吃的时候,又停住了,我猛地抬头看向妇人,三十多岁的女人,眉眼如画,笑起来温和可亲,眉心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痣,乌黑如泼墨的长发挽起,穿着素朴大方,我定定地看着她,就是这么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却比亲爹对我好百倍,我要记住她,永远记得她的恩情,不知怎的,鼻头微微一酸,我感觉有股液体就要冲出眼眶,忙埋下头奋力咬着饭粒子咬着肉丝咬着鸡蛋,任凭泪珠子颗颗滴落碗中。
吃完晚饭,妇人关了店门,亲自将我送回家,并与我父亲交谈了一番才离去。
那一晚,父亲难得温和地对我笑了。
自那以后,我经常一放学就去“林家厨房”帮忙,帮忙择菜,端菜,洗碗,扫地,和张阿姨的火爆儿子也打过几次照面,不过那小子从未给我好脸色,张阿姨舍不得我做这做那,总是让我休息,我不肯,觉得欠她的恩情怎么也还不清。
当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呆得久了,一点点的温暖就会让她铭记终生。
一般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张阿姨就会做两道小菜给我吃,吃完就催促我回家,我怕她担心,总会很听话地乖乖回家,在她店里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是我一天中过得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光,而回到那个满是硝烟的家里又要全副武装,时刻提防着明枪暗箭。
张阿姨的儿子叫林哲辛,据说比我大二岁,跟我同一所学校,比我高一届,他本应该高我两届的,因为先前聚众斗殴打破一个学生的脑袋险些被退学,后来张阿姨托东家求西家,甚至给被打学生的家长下跪,花了很多财力物力才把那件事大事化小,对方最终被这位用心良苦的母亲感动了才决定不予追究,校方也松口了,同意从宽处理,于是林哲辛被留级了。
在学校,我们偶尔会碰面,但他从不跟我说话,总是一副很酷傲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大喜欢他,若他不是张阿姨的儿子,我连多看他一眼也不省的。
这一天,我如往常一样,独自背着小书包往回走,因为尚德初中离家只隔着几条街的距离,所以我每天上下学都是步行去的,我认真数过步子了,一共是三千八百六十五步,每天我都在努力缩短这之间的距离,初春了,风中还隐隐透着寒意,不过难得今天天气好,阳光足够明媚,我穿着一件半旧的薄外套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往着“林家厨房”的方向走去,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一个暗巷里传来争吵声,我不该好奇的,可是我分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强歼犯的儿子”,林哲辛版的咆哮我是不会听错的,只听他怒吼道,“王八蛋!你再说一遍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