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吧,无论代价是什么,朕都能承受得住。”
“可如果你死了呢?”
“那就不要告诉她,把朕带回族里,和朕的母妃埋在一起。”
霄祈离开后,卿九一直想不清他最后离开时的表情的原因,直到宫婢前来送膳,看到她时,突然尖叫一声,手里的膳盒也全部扫在了地上。
她眉头一拧,挑着眉看着那宫婢反应过来之后,慌忙跪在了地上:“三小姐恕罪,奴婢这就收拾干净。”
“等等。”
卿九唤住她,从床榻上下来,她原本是想走到她面前,问她为何这么怕自己?
可等她走到一半,看到铜镜里的女子时,突然觉得一切都明朗了。
铜镜里,女子依然是她回宫时的模样,只是那一头如云的青丝,却是白了一半,静静地披散在身后,映衬着她那张脸,显得极为怪异。
身后的宫婢浑身都在颤抖。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在寝殿里显得很怪异,那宫婢头抵着地面,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六岁几天内长成双十年华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
三小姐今日竟然……竟然红颜生白发?
这……
难道真的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三小姐其实……其实是……
那个词,她根本不敢想,身体匐的更低。
“你先出去吧。”
卿九平静下来,反而显得很正常,可这种正常,反而更加怪异。
那宫婢根本看都不敢看她,立刻就奔了出去。
寝殿里再次只有卿九一个人的时候,她重新抬起头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看着看着,伸手掬起一缕青丝,参杂着银丝的发,交错在一起,如果不看,真的会以为她年过半百。
可她明明前些时日还只有几岁……
冷逸得到消息赶来时,卿九正在铜镜前梳着一头银丝。
她看着一个时辰内自己的头发,从华发变成白发,这种速度,让人咂舌。
可不知为何,她反而越发冷静。
从铜镜里看到冷逸怜惜的目光,笑了笑,“你来了啊?”
“小孩……”
“你现在不能叫我小孩了呢,你看,我看起来都比你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可听得冷逸鼻子一酸。
他走过去,忍不住抚上她的长发,满头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没有一丝杂质,像极了雪域高原上最纯粹的血。他忍不住俯下身,双手从身后环住她,声音轻轻的,安抚的:“没事的,会没事的……”他一遍遍的喃着,卿九的目光越来越怔愣,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看了看冷逸。
突然轻声道:“冷逸,我想离宫……”
无论去哪里也好,她不想呆在这里,一点都不想。
在这里,她从懵然心动,到无助绝望,再到平静淡然,可没有人能知道这一段,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痛,更难过。
她以为自己能够忘掉,其实还是忘不掉……
一个时辰前霄祈看她的目光,那种比她还痛苦还绝望的神情,让她不知所措。
她的报复的确达到了,他比她痛,比她还要挣扎。
可就算她一直在逃避一直不肯去想心里一直闷着的疼到底是什么,可那时看着他空洞怔然的眼神,她想,自己当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已经让霄祈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甚至让他的心伤得更重。可现在她还留在这里,她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离开,霄祈用西泠月威胁她,可她不笨,看得出来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困住他。
可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留在这里,两败俱伤。
她以为自己能够留到最后一刻,可一个时辰前,他那一个倦怠至极的拥抱,让她一直压抑住的真实情感像是潮水般涌上来,她根本来不及招架。
“冷逸,我想离开。”真的想离开了……
她闭上眼,轻轻地垂着头,身体失了所有的力气,静静地靠在身后男子的胸膛上。
听着他的心跳声,感觉到他的叹息,“你……真的决定了?”
“……是。”
冷逸张张嘴,他想说出那个“好”字,可莫名的就是说不出口。
真的要带她离开,然后看着她在一处,最后归于一抔尘土?
“朕让你离开。”
突然,寝殿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卿九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也没有睁开眼。
霄祈的脚步声传来,沉稳有力,带着一丝与先前决然不同的坚定,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坚定什么,或者,他也终于累了,决定放弃她。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对上了他幽深的眸仁。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移开视线,话却是对着冷逸说:“霄宁渊,朕有话和她说,你先出去。”
冷逸眉头一拧,他回头看了一眼卿九。
看到后者点头,才离开,只是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涌上一股不安。
霄祈,他到底想做什么?
寝殿的门被重新关上,卿九静静地看着霄祈。
后者视线落在她满头的银丝上,墨瞳里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随即又平静地恢复自然。他走过去,慢慢单膝蹲在她的面前,与她视线平视,又重新说了一遍:“朕放你离开……”
卿九没有说话。
看着这样的霄祈,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终于肯放自己离开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静静“嗯”了声,移开了视线。
只是下一刻,她的身体僵住了,她感觉到霄祈的手抚上了她的发,指腹不经意的滑过她脸上的肌肤,轻柔的,缱绻的,她重新转回视线,就看到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眉目间都是温情,“在离开之前,再陪朕一天好不好?”
“没有恨意,没有厌恶,只遵从自己的心……”
“蛇蛇,只此一天,好不好?”
卿九怔怔地听着他近在咫尺的话,明明那么平静,为何他感觉到了一丝的绝望?
他离得这么近,她一伸手就能碰到他。
可莫名的,她却觉得他在一点点离她远去,望着这样的他,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看到他笑了。
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么真心的笑,眸仁里潋滟着笑意,仿佛这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他轻轻抬起身,环住了她,把她整个拥在胸前,声音低低的,“蛇蛇,朕……”
“什么?”
她的耳朵被他的脸压住了,并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
怔怔问了一句,却感觉到唤住自己的双手更加紧了,低哑的声音,依然轻轻的,“朕很高兴。”
是吗?
卿九狐疑,总觉得那句话不像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