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月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他们一怔，对视一眼，什么也不敢多说，连忙跑了出去。
不多久，人群就散开了。
他冷着脸看着人群散去后露出的一张桌子，上面散落着一堆散银子和文钱，女子低着头数着，旁边还放着七个空碗，而桌子的另一头，他不久前看到的那个孩子挺着白花花的肚子躺在那里，小脸上依然遮着黑布，看不清脸上的神情，甚至，不知死活。他气急了，快走两步来到女子面前，死死盯着她。
卿九感觉到头顶的视线，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很熟悉的脸，她歪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开始数银子。
“一文，两文……诶，不对，儿子，一两银子到底等于多少文来着？”
“娘诶，都告诉你别数了，就你那智商，数一半忘一半，你什么时候才能算清楚？”
小家伙翻了个身，似乎是瞧见了西泠月，挥着小爪子，笑眯眯的：“后爹，你来啦……”
“后爹？”
西泠月原本很生气，他以为这女子为了赚银子把孩子的生死都不顾了，可听这语气这小娃娃没事？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肚子，“撑得慌吗？”
撑得慌？小家伙眨了眨眼，只是黑布遮着看不到，他茫然地摇摇头，他生出来这么久，除了被他娘忘了死劲儿喂奶那会儿，还真没撑过，他以为他还要给他饭吃，咧嘴一笑：“不撑，小爷我觉得，我还能吃一碗。”只是他娘怕他撑着了，刚刚是把最后一碗饭愣是让一旁的阿黄吃了，看得他嫉妒死了。
西泠月惊悚了，这是正常孩子么？
他深吸一口气，小娃娃没事就好，不过，“我怎么成了你后爹了？”
“你问我娘啊？娘诶，你别顾着数钱，看看你未来的相公呗？”
“别吵，我又忘了！”
卿九瞪着眼前又一团雾的银子，一把揉乱了，“妹的，不数了，简直是挑战我抓狂的底线。”
随即，才抬头，看了看西泠月，又瞅了瞅自家吃饱了又摊开肚子的儿子，上前一把用他身上的小袄给盖住了，“冻死了你赔我一儿子啊！”
“还有，这谁啊？”
卿九又瞅了呆愣的西泠月一眼，看着真心眼熟。
小家伙无语地撑着头，他就知道是这样：“你不久前刚看对眼的，我未来后爹。”
“你不是有爹么？”
卿九扫了他一眼，揉了揉脑袋，这才看向西泠月：“对不住，小孩子乱说。”
西泠月彻底怔住了，谁能来告诉他什么情况。
最后还是小家伙看不下去，“那个，你没有听错，她的确是不记得你了，她记性不太好，看过的人很容易忘的。你看看，看到我手里缠着的这根细线没，她就是怕指不定哪天把我也给忘了，给丢了，你懂？”
西泠月一怔，倒是没想到这点，怪不得这女子非要跟着他回来，看来应该是没地方住了。
心顿时软了下来，“嗯，缺什么就跟厨娘说，你们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卿九托着下巴看着他，越看越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你？”
“娘诶，几个时辰见过了。”
“哦。”卿九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对不住，记性不好。走了，我们去吃饭了。”
“娘诶，我吃过了，是你自己还没吃吧？”
卿九一怔，这才讪讪笑笑，委屈地睨了他一眼，他是她亲生儿子么，哪有这样揭自己娘亲底的？
不过……
“这位公子，你叫啥来着？吃了没，不如一起吃？”
西泠月：小家伙：娘，你本性果然暴露出来了吧！
西泠月怕她带着个孩子跑来跑去的麻烦，干脆吩咐了厨娘把饭菜送到了这个小院，等饭菜上齐期间，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都快交代五遍以上了，才被面前的娘俩儿给放过。等饭菜上齐了，小家伙自顾搬着一个凳子坐在了桌子旁，眼巴巴地瞅着桌上的饭，可怜兮兮地瞅着卿九：“娘，我真的不能再吃了么？”
“可以啊，你要是不怕吃成个胖子，娘亲抱不动你，你就可劲儿吃。”
“得，果然是后娘！”
“嗯？”
卿九一眼扫了过去，面露威胁。
“小的错了，大王饶命！”小家伙缩了缩脖子，咧着小白牙笑得格外欢实。
西泠月在一旁看着她们闹腾，这小院倒是难得这么热闹，心里暖暖的，看到小家伙眼睛上一直遮着黑布，忍不住心一动，道：“小娃娃，你的眼睛？”
小家伙歪了歪头，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黑布：“没事，小爷眼睛好好的，只是这布娘亲不让摘。”
“嗯？为什么？”西泠月难得起了好奇心，带着这样一块黑布，他能看得清么。
小家伙沉默了下来，弱弱看了看卿九一眼，后者也看了他一眼，“他想看你就让他看看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当初就是怕被不法分子利用了，既然这个叫西泠月的好歹是个将军，也不会怎么样吧？
小家伙一听，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把甩掉了脸上的黑布，顿时觉得，天是那么的蓝，人是那么的好看，桌上的饭……是那么的可口。
“娘，我真的不能再吃一碗么？”
西泠月怔愣地盯着小家伙的眼睛，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心不知为何，止不住颤抖了起来，他瞧着他的模样，突然站了起来，吓得一大一小连忙看向他：“怎么了？”不就是蓝色的眼睛么，至于这么激动么？
西泠月脑海里却是乱成一团，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突然转过头看向卿九，“你，你说你叫什么？”
“卿九啊？”干嘛，他中邪了？
西泠月俊脸发白，摇摇头，蹲坐了下来，不对，不应该会是的，应该只是凑巧了，可当今天下，能够拥有这种纯粹的蓝眸的人，除了先帝，也只有……只有……他曾经打探过，所以很清楚的知道，更何况，这张小脸虽然没长开，可明明……可这又不可能，这小娃娃已经一岁多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
“你可认识霄祈？”
“谁？不认识。”卿九觉得他越来越奇怪，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撑着桌面盯着西泠月，“难道……你认识我？”
说完，忍不住激动了起来，一把拉下来脸上的面纱：“你瞅瞅，你瞅瞅你是不是认识我？”
“娘……诶！”一旁的小家伙看到她的动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小爪子捂住了脸。
她离他太近，近到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了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他脸色一白，却勉强没露出任何的惊吓，他直直盯着面前这张脸，深吸一口气，“夫人，你……先理我远一些，这样，我看不清你的脸。”
卿九离他太近，所以清楚地看到了他瞳孔倒映出的自己的脸，想了想，才拍了拍头，连忙戴上了面纱：“差点忘了，这脸毁了，你也看不出来个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