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为你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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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谢冰莹情书 (2)

1926年,在随北伐军进军途中,谢冰莹结识了中央独立师特务连的符号。符号是黄埔五期学员,他们同为黄埔校友,彼此印象极好,日久天长,产生恋情。北伐失败后,中央独立师解散,谢冰莹回到家乡湖南,符号留在家乡湖北仙桃。可是,谢冰莹到家后,她母亲就给她操持结婚。谢冰莹的心早已被符号所占据,设法逃出家乡,到湖北与符号结为伴侣。他们没有工作,没有生活来源。为了生计,他们走上海,闯北平,下天津,找工作糊口,但都没有如愿,只能依靠微薄的稿费维持生活。1929年他们的女儿小号兵(符冰)来到这个世界,为人父母的责任感,更促使符号去找个赖以为生的工作。他经朋友介绍到天津北方书店工作,不料刚踏进书店门,就被特务们逮捕了。原来这个书店是****在天津的一个秘密联络站,被敌人查获,符号被当作****地下联络员,判处五年徒刑。谢冰莹带着女儿去探监时,符号考虑到这五年时间对年轻的谢冰莹来说是很残酷的,对她说:“五年的刑期不短,你采取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是你的自由。”谢冰莹哭着说:“你怎么这样说呢,我带着女儿回家去,和母亲一起生活等你。”于是,从天津探监回来后,谢冰莹带着女儿回到湖北符号的家。符号家里有位年迈的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妹妹,生活十分拮据。谢冰莹不愿意给婆母增加负担,就想回老家湖南。可是婆母担心她不再回来,追到火车站,要回了自家的孙女小号兵。谢冰莹失去了女儿,没有心思回家,索性登上东下的轮船,去上海独自谋生。

等到符号刑满五年出狱后,家里只剩下寡母和女儿小号兵。他们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几年,始终不见谢冰莹的踪影,符号只得再婚另娶。

名人故事

中国第一女兵

谢冰莹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女兵,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兵作家。

谢冰莹极像《红楼梦》里的史湘云。史湘云豪爽义气,男装打扮,我行我素,割腥啖膻,大吃大嚼,好不痛快。谢冰莹则是少年参军,直率真纯,四度逃婚,四度入狱,提枪打仗,飞扬恣肆。

因为北伐的需要,中华民国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女兵。1926年11月25日下午,谢冰莹正式入伍。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革命(或者说是参军)挽救了冰莹的人生。革命,使得冰莹有借口从封建的家庭中逃脱出来——1926年冬天,母亲要强迫她出嫁,要逃脱这个难关,就必须离开长沙,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孩子,身无分文,带着一颗从小就受到创伤的心,能往何处去?她二哥同情她,极力怂恿她去当兵——从这时起,她才开拓出了自己的人生。

谢冰莹自己也说:我相信,那时女同学去当兵的动机,十有八九是为了想脱离封建家庭的压迫和找寻自己的出路的。可是等到穿上军服,拿着枪杆,思想又不同了,那时谁不以完成国民革命,建立富强的中国的担子,放在自己的肩上呢?

冰莹笔下,自己那一段段直率天真而不失可爱的女兵日记始一出现,便受到了男人们的追捧,冰莹自己也凭借几篇稿件,一跃成为文坛新星。平心而论,冰莹早年的文字,其实并无超妙之处,有的地方,甚至粗朴到简陋。可正是这种原生态的东西,引起了林语堂的赞扬:这些《从军日记》里头,找不出“起承转合”的文章体例,也没有吮笔濡墨,惨淡经营的痕迹;我们读这些文章时,只看见一位年轻女子,身穿军装,足着草鞋,在晨光熹微的沙场上,拿一支自来水笔,靠着膝上振笔直书,不暇改窜,戎马倥偬,束装待发的情景……这种少不更事,气宇轩昂,抱着一手改造宇宙决心的女子所写的,自然也值得一读……

冰莹笔下的女兵形象,多少满足了人们(尤其是男人们)的好奇心。女子与沙场的碰撞,让文人心中那条花木兰——穆桂英线索,得以复苏。于是,民国时代的兵,就因为一个女兵的添加,便引起了人们的无限遐想,女兵被社会引为奇观。女兵形象的出现,是在原本只有男人胜任的战争领域,打开一道光鲜的门,那触目的光彩,已经超越了文字本身。所以,当行军途中的冰莹,把自己的稿件寄往《中央日报》副刊的时候,报社的编辑,一下子便发现了她。

不光是国内的男性们欣赏这种有豪气的女性,就连法国文豪罗曼?罗兰,在看到了法文版的《从军日记》后,也都要给冰莹写上一封鼓励的信。

如果说文人圈对于民国时代冰莹式的女兵,有着一种欣赏加把玩的态度。那么普通百姓眼里的女兵,更是了不起的奇观:女兵不裹脚,女兵剪短发,女兵扛长枪,女兵骑大马。女兵很先锋,领导时代潮流。所以,当冰莹独自一人骑马走到一个小镇探查落脚点的时候,就引来了二三百人的围观,有人叫她老总的,有叫女先生的,有叫女长官的,还有个小孩叫她女司令官。女兵仿佛成了动物园的一种新奇动物,让人们啧啧称奇,镇上店里的小孩,不怕男兵,却十分害怕女兵。那时代的女兵,在孩童眼里,是新奇事物。乡村里的老婆婆,竟也会在同一桌吃饭的时候,突然向女兵发问:谁是你丈夫?

在战争中,冰莹以自己独特的视角打量着旧中国的一切,她的笔触里,有一种发现的快乐,有一种改天换地的豪情,可是战争终归要结束。一个月零四天的战事,牺牲了七十多个同学,但是冰莹们还是高奏凯歌回来了。

一个月零四天的战事,对于冰莹的逃避旧式婚姻,也不过是扬汤止沸。很快,她回到了家乡,被母亲逼着去结婚,很不情愿地走进木兰的老道里去。

冰莹要逃婚!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她终于在做了新娘子之后,成功地从婆家逃了出去。从冰莹的记述看,她的婆婆,对她似乎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蛮疼爱她。土匪来的时候,冰莹帮婆婆煮鸡蛋,更是让老太太既兴奋又感动。

冰莹逃了出去,并最终解除了婚约。她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突破了花木兰替父从军,回乡结婚的老路。可是,未来的路,又在哪里呢?以冰莹独立的个性,万水千山,她似乎并不常有同盟者,刚逃出来的时候,她曾在小学教过书,但是很快就因为自己女性的身份,而受到同事的排挤。她去了上海,吃苦、受穷、读书,后来又去北平的女师大读书,1931年,她用自己几部畅销书的稿酬,去日本留学。

在日本,冰莹因为拒绝出迎伪满洲国皇帝溥仪,而被日本特务逮捕。在狱中,她遭到酷刑:不给饭吃,被大圆棍子打中前脑,被竹杠夹断了手指,被施以电刑,昏迷不醒,然而她还是坚贞不屈。残酷的战争,在冰莹身上留下了永远的痕迹——她那被击中的头部留下了后遗症。

被遣送回国后,冰莹在1935年再度改名换姓去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抗战爆发后,她返回祖国,立志为抗战服务。从上一次的参军到彼时,冰莹的女兵生涯中间已经隔断了十年。十年生死,颠沛流离,冰莹接受了生活的考验。如果说第一次的入伍,多少有着逃避封建家庭、逃避封建婚姻的因素;那么第二次她走上沙场,则完全是对于民族解放的热望。她抱着“救一伤兵,就是杀一敌人”的信念,在长沙组织“湖南妇女战地服务团”,亲自挑旗,率领女兵上前线,抢救伤员。

抗战时期的冰莹,更加坚决地摒弃一切女儿做派,显露出一派雄强作风。喝脏水、睡湿地、吃硬饭、嚼冷菜、穿单衣。战争的强大覆盖力,已经超越了性别,没有女人男人,只有战士和敌人。经历过的恋爱的困扰、人世的苦痛、敌人的折磨,冰莹彻底蜕变成为一名女战士。

谢冰莹作品精选

爱 晚 亭

萧索的微风,吹动沙沙的树叶,潺潺的溪水,和着婉转的鸟声。这是一曲多么美的自然音乐呵!

枝头的鸣蝉,大概有点疲倦了?不然,何以它们的声音这样断续而凄楚呢?

溪水总是这样穿过沙石,流过小草轻软地响着,它大概是日夜不停的吧?

翩翩的蝶儿已停止了它们底工作躺在丛丛的草间去了。惟有无数的蚊儿还在绕着树枝一去一来地乱飞。

浅蓝的云里映出从东方刚射出来的半边新月,她好似在凝视着我,睁着眼睛紧紧地盯望着我──望着在这溪水之前,绿树之下,爱晚亭旁之我──我的狂态。

我乘着风起时大声呼啸,有时也蓬头乱发地跳跃着。哦哦,多么有趣哟!当我左手提着绸裙,右臂举起轻舞时,那一副天真娇戆而又惹人笑的狂态完全照在清澄的水里。于是我对着溪水中舞着的影儿笑了,她也笑了!我笑得更厉害,她也越笑得起劲。于是我又望着她哭,她也皱着眉张开口向我哭。我真的流起泪来了,然而她也掉了泪。她的泪和我的泪竟一样多,一样地快慢掉在水里。

有时我跟着虾蟆跳,它跳入草里,我也跳入草里,它跳在石上蹲着,我也蹲在石的上面,可是它洞然一声跳进溪水里,我只得怅惘地痴望着它很自由地游行罢了。

更有时鸟唱歌,我也唱歌;但是我的嗓子干了,声音嘶了。它还在很得意很快活似的唱着。

最后,我这样用了左手撑持着全身,两眼斜视着衬在蔚蓝的云里的那几片白絮似的柔云,和向我微笑的淡月。

我望久了,眼帘中像有无限的针刺着一般,我倦极了,倒在绿茸茸的嫩草上悠悠地睡了。和煦的春风,婉转的鸟声,一阵阵地,一声声地竟送我入了沉睡之乡。

梦中看见了两年前死去的祖母,和去腊刚亡的两个表弟妹。祖母很和蔼地在微笑着抱住我亲吻,弟妹则牵着我的衣要求我讲《红毛野人的故事》,我似醒非醒地在觉伤心,叹了一声深长的冷气。

清醒了,清醒了,完全清醒了;打开眼睛,满眼春色,于是我又忘掉了刚才的梦。

然而当我斜倚石栏,倾听枫声,睨视流水,回忆过去一切甜蜜而幸福的生活时,不觉又是“清泪斑斑襟上垂”了。

但是,清风吹干了泪痕,散发罩住着面庞的时候,我又拾起头来望着行云和流水,青山和飞鸟微微地苦笑了一声。

唉!

我愿以我这死灰、黯淡、枯燥、无聊的人生,换条欣欣向荣,生气蓬勃的新生命,我愿以我这烦闷而急躁的心灵,变成和月姊那样恬淡,那样幽闲,我愿所有的过去和未来的泪珠,都付之流水!

我愿将满腔的忧愤,诉之于春风!

我愿将凄切的悲歌,给与林间鸣鸟!

我愿以绵绵的情丝,挂之于树梢!

我愿以热烈的一颗赤心,浮之于太空!

我愿我所有的一切,都化归乌有,化归乌有呵!

淡淡的阳光,穿过丛密的树林,穿过天顶,渐渐地往西边的角上移去,归鸦掠过我的头顶,呜呀呜呀地叫了几声;蝉声也嘈杂起来,流水的声音似乎也宏大了,林间的晚风也开始了它们的工作,我忽而打了一个寒噤,觉得有些凉意了,站起来整理了衣裙,低头望望我坐着的青草,已被我蹂躏得烘热而稀软了。

“春风吹来,露珠润了之后,它该能恢复原状吧?”我很悲伤地叹息着说。

我提起裙子,走下亭来,一个正在锄土的农夫,忽然伸了伸腰,回转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一直到我拐弯之后,他才收了视线。

一九二六年春于麓山之昆涛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