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园杂记》词汇研究
邱丽
《菽园杂记》的新词和新义
语言随着社会的产生而产生,也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变化。而“语言,主要是它的词汇,是处在差不多不断改变的状态中”。因此,在词汇问题上,我们不能只把它当做一种平面的东西,而应该用历史发展的观点来看待它。词汇是词的总汇,一个个具体的词的发展,推动着词汇的发展,“词是音义的结合体,由此词汇学的研究可以分为两大部类,一是关于词义的研究,二是关于词义载体的研究”。本节即对《菽园杂记》中新产生的词义载体(新词)和新产生的词义(新义)做初步的描述。
所谓新词新义,本没有一个绝对标准,但我们在研究时,必须寻找一个界定新词新义的参照物。董志翘先生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词汇研究》中,为我们判别新词新义指明了方向。目前,在条件尚不成熟的情况下,他提出以“古今兼收、源流并重”的《汉语大词典》作为标准,无疑是当前较科学、较可行的方法。但是,《汉语大词典》毕竟出版了较长时间,而且在之后的这些年里,明代词汇研究的新成果亦大量产生。因此,本文在探求《菽园杂记》新词新义时,亦参考并借鉴先辈学者的研究成果,同时,充分利用现有的电子语料检索系统,尽可能地实现衡量标准的客观性,以确保研究的科学性。
具体方法是:穷尽性地考察《菽园杂记》中的用例,将书中的词语对照《大词典》、《辞源》等工具书,找出首见例出自本书或同时代(即明代)的其他文献或晚于本书的词或词义,再对照《四库全书》电子版,看这些词或词义是否有更早的用例。如果没有,则认定是新词或出现了新义。当然,“随着研究的深入,调查文献面的不断拓展,有些新词、新义的出现年代也会不断被改变”。这里所谓的“新词新义”只是相对意义上的“新”,是就现有的书面材料而言的。
一、《菽园杂记》的新词
(一)《大词典》以《菽园杂记》为首证的新词。《大词典》力求探源,词条下所举首证,一般均为此词在文献中的最早用例。我们在研究《菽园杂记》词汇过程中,发现《大词典》以《菽园杂记》为首证的词语共有9个,如下:
【鈲】炼铜的初次生成物。文中共2例:
①次将碎连烧五火,计七日七夜,又依前动大旋风炉,连烹一昼夜,是谓成鈲。音嘲鈲者,麄浊既出,渐见铜体矣。(卷十四,第177-178页)《大词典》首引此例。
②次将鈲碎,用柴炭连烧八日八夜,依前再入大旋风炉,连烹两日两夜,方见生铜。(卷十四,第178页)
【传奉】明代不由吏部铨选,而由太监视进呈珍异的多寡,以谕旨直接任命官吏的做法。
成化末年,太监梁芳辈导引京师富贾,收买古今玩器进奉,启上好货之心,由是幸门大开……生员、儒士、匠丁、乐工、勋戚厮养,凡高赀者,皆与并进,名曰传奉。(卷九,第116-117页)
【迭见】屡次出现;不断出现。
未几,太子薨,灾异迭见。(卷四,第37页)
【都宪】明都察院、都御史的别称。文中共5例。
浚县王都宪越之父,既葬被发,而丧其元,求之不得,乃刻木以代而葬之。(卷五,第57页)
【椒图】神话传说龙生九子,其一为椒图,形似螺蛳,好闭口,故画其形象为门上装饰。
椒图,其形似螺蛳,性好闭口,故立于门上。(卷二,第18页)
【奤子】犹侉子。南方人称操北方口音的人。
南人骂北人为奤子。(卷十二,第144页)
【髯鬣】胡须。
(陈僖敏公镒)以其美髯鬣,呼为胡子爷爷。(卷一,第5页)
【退任】离职;卸任。
乃问一退任老内官。云尝记宣德间老娘娘有旨取去,但不知何在。(卷八,第97页)
【迂腐】指言谈、行为拘泥于旧准则,不适应时代潮流。
尝见文人中有等迂腐及浮薄者,往往指斥持法勤事之士,以为俗流。(卷六,第70页)
(二)《大词典》以《菽园杂记》为独证的新词。据统计,《大词典》以《菽园杂记》为唯一例证的词语有7个,如下:
【懛】痴;笨。
苏州人谓无智术者为呆,杭州以为懛。(卷十二,第147页)
【虭蛥】古时传说中的龙属动物。常以其形象雕刻于古器物上。
虭蛥,其形似龙而小,性好立险,故立于护朽上。(卷二,第18页)
【发孝】丧家分送白布条给吊客。
今人有丧,翦帛以授吊客,谓之发孝。(卷六,第78页)
【护朽】柱或塔之顶端。多刻虭蛥之像。
虭蛥,其形似龙而小,性好立险,故立于护朽上。(卷二,第18页)
【仆憎】即步甑。蒸煮食物的一种器具。
吴音须与苏同,今称暖熟餐具为仆憎,言仆者不得侵渔,故憎之。(卷八,第99页)
【秋姑】古时传说中食婴儿的老妇。
北方老妪八九十岁以上,齿落更生者,能于暮夜出外食人婴儿,名秋姑。(卷六,第71页)
【戏文子弟】旧称戏曲演员。
嘉兴之海盐,绍兴之余姚,宁波之慈溪,台州之黄岩,温州之永嘉,皆有习为倡优者,名曰戏文子弟,虽良家子不耻为之。(卷十,第124页)
(三)《大词典》以同时代文例为首证的新词。《大词典》中的一些词条虽不以《菽园杂记》文例为首证,但所引首证亦为明代文例;有一些词条在引了明代文例后,又引《菽园杂记》文例为书证。据统计,这样的词语共有236个。
【猜拳】酒席间助兴的游戏。两人各出拳伸指,同时各喊一数字,符合双方指数之和者胜,负者饮酒。《大词典》首引明·施耐庵《水浒传》。《菽园杂记》中亦见:
今人以猜拳为藏阄,阄音鸠,古无此字。(卷十二,第146页)
【还元水】粪清。《大词典》首引明·李时珍《本草纲目·人·人屎》:“粪清:还元水。”又引《菽园杂记》例为书证。
还元水者,腊月以空瓶,不拘大小,细布缄其口,引之以索,浸粪厕中。日久,粪汁渗入,瓶满自沉,取埋土中。二三年,化为清水,略无臭气。凡毒疮初发时,取一碗饮之,其毒自散。(卷七,第82页)
【贿免】行贿以求脱免。《大词典》首引明·归有光《褚隐君墓碣》。《菽园杂记》中亦见:
富室子弟惧黜者,或以贿免。(卷二,第12页)
【流劫】到处流窜行劫。《大词典》首引明·唐顺之《休宁陈氏墓庐记》。《菽园杂记》中亦见:
广陵之墟有五子庙,云是五代时,群盗尝结义兄弟,流劫江、淮间,衣食丰足,皆以不及养其父母为憾,乃求一贫妪为母,事之甚孝。(卷八,第94页)
【轮回酒】人尿的别名。《大词典》首引明·李时珍《本草纲目·人·人尿》:“尿,从尸从水,会意也。方家谓之轮回酒,还元汤,隐语也。”又引《菽园杂记》例为书证。
轮回酒,人尿也。有人病者,时饮一瓯,以酒涤口。(卷十三,第160页)
【撒扇】折扇。《大词典》首引明·刘若愚《酌中志·内臣佩服纪略》。《菽园杂记》中亦见:
折叠扇一名撒扇,盖收则折叠,用则撒开。(卷五,第52页)
【酸子】犹酸丁。《大词典》首引明·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菽园杂记》中亦见:
后闻供奉者云:是日内官奏放炮,上止之云:“酸子闻之,便有许多议论也。”(卷一,第1页)
除此之外,单音词有3个:麄、蚅、毁。复音词有226个,其中双音词有210个,三音及三音节以上的词有16个。
(四)《大词典》引例晚于《菽园杂记》的新词。在对《菽园杂记》词汇研究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书中有131个词语可以为《大词典》提供更早的例证。
【祭扫】
至今坟在陵域者,春秋祭扫,听民出入无禁。(卷三,第26页)
“至墓前祭祀扫除。”《大词典》首引清·方苞《教忠祠祭田条目序》。
【节旦】
每月朔望及岁时节旦,宜率群臣朝见于延安门,以极尊崇之道。(卷四,第37页)
“元旦节日。”《大词典》首引清·朱之瑜《与安东守约书》。
【恳祈】
家人罗拜恳祈,然后许之。(卷七,第87页)
“祈求。”《大词典》首引杨玉如《辛亥革命先著》。
【名帖】
至此者不问识与不识,望门投刺有不下马,或不过其门令人送名帖者。(卷五,第52页)
“名片。”《大词典》首引清·赵翼《陔余丛考·名帖》。
【品馔】
惟秦王亲宴于承运门,品馔丰盛。(卷一,第3页)
“诸色肴馔。”《大词典》首引清·褚人获《坚瓠十集·阿婆脸不搽》。
【宿娼】
前代文武官皆得用官妓,今挟妓宿娼有禁,甚至罢职不叙。(卷二,第14页)
“与妓女奸宿。”《大词典》首引鲁迅《热风·随感录四十》。
【预拟】
公视其草,哂之,复正言曰:“荐人但当言其人可用。若预拟某为某官,于事体得无碍乎?”(卷四,第43页)
“事先打算。”《大词典》首引清·唐孙华《己卯元旦》诗。
【都察院】
在京,刑部都察院狱情,必大理寺评允无碍,才敢决断。(卷二,第12页)
“官署名。明洪武年间设置。监察弹劾官吏,参与审理重大案件。”《大词典》首引《红楼梦》。
【盘龙髻】
吴中乡村唱山歌,大率多道男女情致而已。惟一歌云:“南山脚下一缸油,姊妹两个合梳头。大个梳做盘龙髻,小个梳做扬篮头。”(卷一,第11页)
“指妇女盘绕卷曲的发髻。”《大词典》首引清·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山歌》。
【猪婆龙】国初,江岸善崩,土人谓有水兽曰猪婆龙者搜抉其下而然。(卷三,第32页)
“鼍的俗称。亦名扬子鳄。”《大词典》首引清·徐珂《清稗类钞·动物·鼍》。
除此之外,单音词有1个:剕;复音词有119个,其中,双音词有114个,三音及三音节以上的词有5个。
(五)见于《菽园杂记》而《大词典》未收的新词。《大词典》是迄今为止收词最丰富、释义最完善的一部大型综合性工具书,但《菽园杂记》中仍有一些词语不为《大词典》收录。据统计,这样的词语共有32个,举数例说明如下:
【苍松】苍翠的松树。文中仅1例。
天顺己卯赴会试,梦至一寺,老僧出卷求题,予为一阕与之。既觉,犹记其半云:“一片白云,人留不住。一坐湖山,人移不去。翠竹吟风,苍松积雨,此是怡情处。”(卷十,第118页)
亦见于明代其他文献。明·吴承恩《西游记·第四十八回》:“景值三秋,风光如腊。苍松结玉蕊,衰柳挂银花。”明·冯梦龙《醒世恒言·第三十九卷》:“老桧修篁,掩映画梁雕栋;苍松古柏,荫遮曲槛回栏。”明·清溪道人《禅真逸史·第二十二回》:“四围山峰突兀,遍处青苔映绿。古柏苍松叠翠,灵芝仙草争毓。”《大词典》失收,当补。
【复职】解职后又恢复原职。文中仅1例。
商文毅公辂自内阁罢官归,工部侍郎杜公谦时为主事,治水吕梁,遇之独厚。商后被召复职,每汲引之。(卷七,第81页)
亦见于明代其他文献。明·许浩《复斋日记·上卷》:“南京兵部尚书王恕极言二人之谪非罪。有诏召还复职,改调南京。俊疏出,见者莫不为之吐舌。”明·尹直《謇斋琐缀录·卷四》:“商阁老罢职家居,甫十载,成化丁亥被召再起。初,未有复职之命。至日,众窃谓难称职名。”《大词典》失收,当补。
【木棍】木头棍子。文中仅1例。
客临食,脱帽,拔髻中二簪,绾其髭,插入两鬓,长歠大嚼,旁若无人。食已,谢去,曰:“感君厚情,何以为报。”令舟中取一木棍授之,云:“倘舟行有人侵侮,当以此示之,云胡子老官压惊棍在此,彼必退去。”(卷八,第103页)
亦见于明代其他文献。明·巩珍《西洋番国志》:“男子各带妻孥随行,其妻孥亦各执木棍长三尺许在于敌场,听鼓声缓急、男子交枪既三合,各妻就以手执木棍格之,呼曰那拉那拉,则皆退散。”清·徐珂《清稗类钞·婚姻类》:“至嫁娶时,两家商议,不能成,新郎怒,邀戚友往攻。各持木棍,以毡包首,奔至女家,女家拒之,斗甚力,若得胜入门,则言归于好,出酒肉以款之。”《大词典》失收,当补。
【无悔】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不后悔。文中仅1例。
翌旦,有不平者令受笞吏执韵书以进,乃赧颜慰遣之。此盖识俗字不识古字故也。凡遇人文字,所见未的,辄疵议之,后能无悔也乎!(卷五,第57页)
亦见于明·都穆《都公谭纂·卷下》:“校尉驰往,如其言获盗,尽缚之。盗惊问曰:‘吾辈实盗,然已改行,将为商,何知之神若是?愿言之,死无悔也。’”《大词典》失收,当补。
除上述词语外,《大词典》失收的词语还有28个,其中,双音词有8个,三音及三音节以上的词有20个。
二、《菽园杂记》中的新义
(一)《大词典》以《菽园杂记》为首证的新义。据统计,《大词典》以《菽园杂记》文例为首证的新义有7个。
【镯】义项②套在手腕或脚腕上的环形装饰品。
今人名臂环为镯,音浊,盖方言也。(卷八,第104页)
【定规】义项①成规;确定的规章制度。《大词典》首证即为例①。文中2例,如下:
①本朝开科取士,京畿与各布政司乡试,在子午卯酉年秋八月;礼部会试,在辰丑未戌年春二月,盖定规也。(卷二,第13页)
②漕运定规,每岁运粮四百万石,内兑运三百三十万石,支运七十万石,分派浙江、江西、湖广、山东各都司,中都留守司,南京、江南、江北、直隶一十三把总,管辖各卫所旗军领运。(卷十二,第150页)
【乖角】义项②狡诈。
与人相约谏君,劾奸死难,稍计利害,则避而违之以自全,反谓不违者为痴,此正所谓乖角耳。(卷一,第6页)
【近体】义项①贴身,紧挨身体。
尝闻尚衣缝人云:“上近体衣俱松江三梭布所制。”(卷一,第1页)
【赢余】义项②多余;剩余。《大词典》首证即为例②。文中共3例。这里举2例如下:
①无力者,以器积雨雪水为食耳,亦何常得赢余水以浴?(卷二,第20页)
②考诸本集志埋藏事,谓坎地深广各五尺,凡祭物皆三百六十,舁置坎中,蒙以太牢之皮,反土而平治之,土不见赢余,或加缩于初。(卷七,第86页)
【月试】义项②古代国学,府、州、县学每月举行的考试。
儒学教谕朱冕……在昆庠时,季考、月试,赏罚明信,弟子多所作成。(卷九,第115页)
【追偿】义项①追索使偿还。
积岁负租及官物料价颇多,官府追偿,因而荡产。(卷十四,第169页)
(二)《大词典》以《菽园杂记》为独证的新义。据统计,《大词典》以《菽园杂记》为唯一例证的新义有4个。
【髵】义项①多毛貌。
成化辛丑岁,西胡撒马儿罕进二狮子……其状只如黄狗,但头大尾长,头尾各有髵耳,初无大异。(卷六,第70页)
【粞】义项①碎米。
此时舂者多碎而为粞,折耗颇多。(卷二,第19页)
【近海】义项①靠近海边。
温州乐清县近海有村落,曰三山黄渡,其民兄弟共娶一妻。(卷十一,第141页)
【撞太岁】义项②旧时勾结官府的恶棍。
京师有依托官府赚人财货者,名撞太岁。(卷十四,第171页)
(三)《大词典》以同时代文例为书证的新义。据统计,《大词典》以同时代文例为书证的新义有251个。
【节妇】义项②旧指夫死守贞不再嫁的妇女。首证引自《醒世恒言·第五卷》。此义亦见于《菽园杂记》:
清风岭在嵊县界,宋末台州王节妇被虏至此,投水死。(卷十二,第145页)
【近时】义项①最近一段时期;近期。首证引自明·谢肇淛《五杂俎·地部二》。《菽园杂记》中此词出现13例,均为此义:
然近时江阴诸处以为虞文靖公注,而刻板盛行,谬矣。(卷十四,第172页)
【里居】义项③寓所,住址。首证引自明·沈德符《野获编·谐谑·贾实斋宪使》。此义亦见于《菽园杂记》:
问其里居,如安亭则曰安溪,茜泾则曰茜溪,石浦则曰石川,芝塘则曰芝川,疁塘则曰疁溪,涂松则曰松溪。(卷三,第28页)
【抹布】义项①擦器物用的布。首证引自明·施耐庵《水浒传》。又引《菽园杂记》例为书证。
民间俗讳,各处有之,而吴中为甚。如舟行讳住、讳翻,以箸为快儿,幡布为抹布。(卷一,第8页)
【许多】义项③很多。首证引自明·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此义亦见于《菽园杂记》:
后闻供奉者云:是日内官奏放炮,上止之云:“酸子闻之,便有许多议论也。”(卷一,第1页)
除此之外,单音词有37个,复音词有209个。
(四)《大词典》引例晚于《菽园杂记》的新义。据统计,《大词典》引例晚于《菽园杂记》的新义共有223个。
【赍奉】
永乐七年,太监郑和、王景弘、侯显等,统率官兵二万七千有奇,驾宝船四十八艘,赍奉诏旨赏赐,历东南诸蕃,以通西洋。(卷三,第26页)
“携带。”《大词典》首引《续资治通鉴》卷四十六。
【监试】
今进士登科录首录礼部官奏殿试日期,合请读卷及执事官员数、进士出身等第。圣旨俞允谓之玉音。次录读卷、提调、监试、受卷、弥封、掌卷、巡绰、印卷、供给各官职名。(卷一,第2页)
“科举考试时负有监督之责的官吏。”《大词典》首引清·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铨试》。
【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