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镇,月华楼。
“青楼幽怨,哪得痴情一心人?只盼雄鸡晚报晓,减妾心,思念若凌迟。”颇带些哀怨的歌声伴着琵琶音从月华楼传出来。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在月华楼前。也许他们并没有那样的资本可以进入这岭南第一花楼,但是听听总还是可以的。
“曼儿,你的歌声真是越发的好了。”月华楼的主人倚在青竹榻上称赞了一句。接着起身,一只白皙的手挑起珠帘,出来的却是一位公子。月华白服,玉冠束发,手中是折扇轻摇。
“曼儿的歌声再好有什么用,也抵不过公子对那一位的宠爱啊。”曼儿娇嗔了一句,眼光却透过窗落在对面的一个屋子中。因为中间的窗纱,看不清人的面容,却隐约知晓对面的女子在跳舞。
那是一种曼儿从来没有见过的舞,仿若来自天上。就好像,那个三月前新来的女子,一身桃红色衣衫,却无半分寻常女子的娇艳。
“她?”月华楼的主人微微失神,继而轻笑一声。宠爱又怎么样,终究是不能补偿辰夜给的伤害。
算算,她到月华楼已经三个月了,按着她的资质,应该已经可以了。念及此,薛容清缓步离开,慢慢的接近对面的房间。才站定脚步,手还未抬起来,只听见屋中的人柔声道:“公子请进。”
推开门,薛容清倒是愣了一愣,屋中女子面上微微带着些汗意,面庞迎着颈间百草玉戒,更加晶莹。薄唇微扬,全不似三月前的那个人。
“洛姑娘终日这样练习,到底该歇歇的好。”薛容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进去。从辰夜将这个女子托付给他时,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在辰夜的心里,极重。那么,这点规矩还是要守的。
洛寞倒也不勉强,回手将披风罩在身上,轻巧的走到门边,与薛容清隔着门槛对视。她的眼中是淡淡的温情,无论行动还是说话都是一派娇美,全无杀手的影子。
三个月的时间,竟能将一派冷漠收敛得如此,怕是她本就是个温和的人吧?薛容清报以一个温和赞许的笑意。
“你做的很好,洛姑娘。真是看不出,你领悟得这般快。”
“家父在时,洛寞便如此生活,虽是生疏了些,大体还是知晓的。”洛寞柔声回答。“既然薛公子觉得洛寞无甚破绽,那么也是时候按着计划行动了。”
“你可知,辰夜派出的上一个杀手的下场?”
“暴尸城头三日。”洛寞说得淡然。
“不怕?”
“公子可曾听说兵器有半分情绪吗?”洛寞挑眉,面上虽然是淡淡的,心里却压着说不出的刺痛。此一役,即便是与许封胥同归于尽,她也势必要完成。辰夜既然看她作内奸,那么必要证明给他看,她从未背叛。
“何必呢?”薛容清叹息。月华楼中,什么样的女子他没有见过,可就偏偏是这一个,他有些放不下。似乎是一种叹惋,叹着她与辰夜。
洛寞没有回答,笑了笑道:“多谢公子这三个月的照顾与教导。洛寞此去若是未归,烦请公子将这百草玉戒交还谷主。”
一个温润的触感落在薛容清手心,很想洛寞此刻的笑意,清浅却无法忽略。
号称“岭南第一楼”的月华楼依照旧例,一年一度的花会将在三日后举行。此花会非彼花会。在月华楼绽放的,都是堪称绝色的姑娘。竟价高者,可以抱得美人归。
朱雀告诉洛寞,许封胥好色。人在京城时,月华楼每年的花会都不会缺席,何况他现在人在岭南。
洛寞对着镜子,桃木梳沿着身前的一缕长发缓缓的滑落。洛寞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浅淡,未束的长发散在肩上和身前,身上的桃红色衣衫隐隐能看见自己雪白的肌肤。
“真是变了,竟然连这样的装束都可以上身。不是最讨厌以色侍人吗?”一个冷冷的笑言在身后蓦然响起来。
洛寞收回凝在掌心的内力,却并不转头看来人。纵然,他是昧谷的谷主。
“谷主觉得洛寞这样的装束不够吸引男人?”洛寞自顾自的理了理衣衫,顺便将肩头的地方向下拉了一点。桃红色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剔透。
辰夜隐在暗中的眼眸骤然一丝怒气掠过。下一刻,辰夜已经将洛寞从椅子上扯起来,修长的手抚过洛寞如若凝脂的颈部。
“东西呢?”辰夜沉沉的问。
“即便中毒,洛寞依旧会为谷主取了许封胥的人头。”洛寞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虽然人还在辰夜臂弯里,却与辰夜保持了一段距离,一段让她不至于心慌意乱的距离。
“那本是我交予朱雀的。”辰夜沉声道。
“洛寞并不承望那是谷主赐予属下的。”辰夜的话刀一样刺进心里,洛寞却仍旧强迫自己抿口淡笑。
辰夜的眼越来越沉,黑得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只是环在洛寞身边的臂弯并没有放松。对视中,两人一时间都陷入沉默。
“东西在薛公子手里,谷主若是无事,还请出去。属下还要为后天的花会做准备。”洛寞垂下头,对上那对眼眸,她仍旧会觉得那样刺心。
“换回你原本的衣服。”辰夜冷冷的说。
洛寞一怔,没有明白辰夜的意思。
辰夜放开手臂,指了指她叠在床上的衣衫。那是前日夜探将军府时准备的夜行衣。一如她之前的那一身黑衣。洛寞的眼瞟了瞟窗外渐渐昏暗的天,疑惑的看着辰夜。
“是要出去?”
“嗯。”辰夜平淡的撂下一个字之后,转身负手背对着洛寞看向窗外。自他从南诏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这个边陲小镇,做着一个杀手应该准备的一切。
洛寞看着辰夜的背影,有些失神。
“难道要我帮你换?”辰夜没有回头,话里带着一丝不耐。似乎是生气,又似乎不是。
“换好了。”洛寞垂手站在辰夜身后。
辰夜回身打量了一番。方才她的打扮太过娇艳,娇艳的让人想藏起来。如此方好。也不多话,辰夜已经纵身跃出窗外。不回头,但知道洛寞一定跟在身后。
最后一次踏在树枝上借力,洛寞脚尖方才点地,忽地觉得腿上一阵冷风扫过。不及多想,洛寞立刻变了招式,向后翻去。
“啊。”一声惊呼之后,洛寞已经被一阵掌风带得站立不稳,实实的落在了湖里。
“咳咳,咳咳,救,救命。”洛寞自小生长在漠北,一点水性也不通。潜意识的求生本能让她一遍遍的喊着救命。似乎已经忘了,她的命在湖边这个人的眼里,根本不算是人命。
可是,终究他还是纵身踏着水面,将她拉回岸上。
“咳咳,咳咳。”洛寞不断的咳着,一口一口将呛进胸腔的水吐出来,恐惧加上浑身的湿冷,让她全身不住的颤抖着。
辰夜俯,修长的手指在她的眉间抹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洗尽铅华才最让男人动心。”
他这算是什么?教她如何勾引男人?洛寞蹙眉,躲开辰夜落在自己面颊上的手。
“莫要脏了谷主的手。”
辰夜的手顿了顿,起身道:“起来。”
可还没有等到洛寞起身,辰夜的掌风已经落了下来,冲着的都是洛寞的空门要。
翻身,单手着地躲了一下,继而转身起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道被石子划伤的血痕。
不给洛寞喘息的机会,辰夜第二次的招式已经袭过来。都是洛寞从未见过的招式,古怪的很,更不像是中原武林的功夫。他在干什么?打算杀了自己又不惹人怀疑?
勉强躲了几下,洛寞收了内力直直的站着辰夜一只手负在身后与自己过招,自己尚且吃力,他今天既然要杀她,那也算自己命该绝了。死在他手上,也是一种欣慰吧。
来势迅猛的拳停在洛寞面前一寸的地方,洛寞紧紧地盯着辰夜。
“怎么不躲了?”
“既然谷主要洛寞的命,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辰夜闻言,挑眉笑了一下,收了手走近洛寞,捏起她还带着水滴的下颚,“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何须要?”
一句话,将洛寞说得有些糊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整个儿落在辰夜怀里,紧紧地贴着他。
“这些招数来自碧落云天。可看明白了?”辰夜温和的问。
“嗯。”隐约间,洛寞似乎知道辰夜想说什么。
“若是动起手来,可能破解?”
洛寞在脑子里略略过了一下,许久没有回答。或者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杀了许封胥,与他身边的侍卫动手是必然的,辰夜并未尽全力,她已经躲得这般吃力,他日对敌几乎没有胜的把握。
只是,她能否对敌,甚至能否活着,对于他来说,还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