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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护花

周军和契丹军全都休息了颇长一段时间。陶花长居王帐之中,除了郑丞相偶尔弦里弦外的在单独相处时说几句,其他人并不敢多言。

秦文的伤渐渐好了,只是一日比一日沉默。开始的时候他想尽一切办法接近陶花,不放过任何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慢慢就知道无望。他便将心思全用在练兵上,比往日更加勤勉严苛,将左营治理得如钢铁一般。他平素便以冷厉出名,此时那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赵恒岳待秦文很好,时时劝他保重身体,不要过于操劳。邓宣正是幽州地方官,年岁颇大,心思周密,有时会命幽州城送些年轻女子过来。赵恒岳往往挑一两个姿色出众的送去到左营将军帐中,余下的分给兵士。秦文从来是完璧归还。陶花在军中日久,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曾经在幽州送人来的时候问赵恒岳要不要让她回去住几天。他盯住她眼睛问为什么,她说给他躲个空儿,他毫不退缩继续面对面问躲个空儿做什么,她说:不就是,那点事儿么。他大笑回答:阿陶,你放心,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别的女人看到我尿尿了。

周军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契丹军的战书也来了。约战在乌由城西侧的平原之上。

这天晴空万里,朗日高照。已是暮春天气,陶花早脱去棉袄换了单衫,只有金丝甲是不敢怠慢,贴身穿着。

周国三军列阵,公主营虽驻扎在左军之中,列阵时却随陶花到了中军。

秦文依旧白衣素甲,单骑立在左军阵前,浑身散出一股忧郁肃杀之气。

两军对峙之时,陶花见契丹的中军已换了旗帜,她远目一望,竟是皇帝耶律德昌的军旗,不由大受鼓舞,侧身把此事告诉了大王,心中悲恨交集。

赵恒岳也十分高兴,当下对士兵高呼:“今日契丹皇帝在此,能擒杀此人者,跃升三级。”

中军将士轰然应了一声:“为大王效命!”群情激奋。

陶花听到此处心潮澎湃,一提马缰“火云追”越众而出,红衣飞舞,战马桀骜,她走到阵前,朗声对身后的中军士兵说道:“契丹帝耶律德昌,于我不仅是国恨,更有家仇,我陶氏一族亡在他手。诸位中若有能取耶律德昌首级者,我陶花以公主之身许之!”

赵恒岳所说跃升三级,无非是官阶之变,在队伍中时间长了,积累军功,慢慢也总能升上去。而若能得娶公主,那可是跟皇家联姻,不必说三级,封王封侯也是指日可待,更何况这位公主豪爽美丽,是人人都看得见的。当下中军将士轰然应声“为公主效命!”声音那是比刚刚还高了许多。

赵恒岳看着陶花急使眼色,又连皱眉头,显是怪她出言急躁。左、右两军的将士都不知道这边闹哄哄说了些什么,一齐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正在此时,契丹军中有三骑并肩而出。他们看见陶花出阵,所以迎了上来。陶花出阵本意不是迎敌,此刻却也不能退缩,只好纵马过去。

赵恒岳看见对方有三人,陶花却只是一个,当即自己也跟了过去。郑丞相劝阻不及,急命侍卫盯紧阵前。

陶花待走近时,看见这三人中间的是萧照影,左边的是耶律澜,右边的是契丹名将都察。都察是契丹名将,勇冠三军,比上阵中的帖木儿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从来不曾与周国对敌,因为周国羸弱,出动不到他这样的将领。但这次连耶律德昌也到了,可见上次乌由谷口一战让他们知道了厉害。

陶花倒是很久没见过耶律澜了,微微冲他点头打了个招呼。他眼神淡淡的,上下打量一眼陶花:“我们这几日才去打听你们周国朝政,竟听说你掌着虎符。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萧照影在旁微微一笑:“陶家妹子么,俏眼睛能滴水儿,只消抛抛眼色,什么虎符啊、太子妃啊,都不在话下。我萧照影就没这个命了,我手中虎符,是靠在战阵中与弟兄们浴血奋战杀出来的!”

耶律澜听见她如此说,在战马上微微侧身,握住她手。萧照影也侧身回握,两人相视一笑。

陶花看他们两情相悦,倒是由衷为他们高兴,可是她却不能容忍别人在阵前如此评论她,当即冷声说道:“我十岁时随太子去郊外踏青,回来晚了没能练箭,父亲不许我吃晚饭,罚跪一夜。从那之后,我日夜也不敢停息。如今我陶花铁箭,莫说中原,便是你契丹也无可抗之人!我掌虎符有何不妥?”

赵恒岳早已到了,微笑看向萧照影:“难道你们契丹的虎符是按勇力来分的?如此说萧大小姐是你们契丹最为勇猛之人,契丹的男子全都打不过你了?”

萧照影不语。他又接道:“至于生得好不好看,那更是见仁见智,我自然觉得她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子——”赵恒岳说到这里,侧望一眼陶花,陶花一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促狭自己,他何曾说过自己好看?只说过自己丑陋而已。她前后望望,这里是两军阵前,终于没有发作。他又正色向着萧照影续下去:“那是因为我喜欢她,难道我中原还找不出比她美貌的女子了不成?我一时还没有太子妃给她做,她要是肯做我的王后,那我是求之不得;要是不肯做,我可也不敢逼她联姻。”

萧照影脸色沉了下来。

赵恒岳一笑,又接着说道:“我大周公主的军功,没必要说给你知道,至于你的军功如何能累升以掌军权,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嫁入太子府之前得的虎符么?”

萧照影脸色已经沉得跟似井深,赵恒岳句句话击中她要害。同在帝王之位,契丹皇帝的顾虑想法与赵恒岳是相仿的,他只需稍稍想想,就能猜得到契丹国中军政分布。

赵恒岳提马侧行两步,低声对陶花说道:“你传令击鼓进兵,我下面一句话马上就会惹怒她了。”

他语气不容置疑,陶花马上向阵中做了个击鼓的手势,赵恒岳哈哈一笑:“既然嫁给太子是为了虎符,不是为了情谊,你又怎能让人家真心喜欢你、真心觉得你美貌呢?恐怕你家太子到此刻还念着以真心待他的阿陶妹妹吧?”

话音一落,萧照影果然变了脸色,她手中长刀一挥,她纵马向赵恒岳扑去。与此同时,周营鼓声大作,三军喊声震耳欲聋杀将过来。契丹军却因主帅正在攻击敌人而未得到命令,一时愣在当地不知进退。

萧照影到赵恒岳近身时已知自己中了激将法,可是此刻若回身又心有不甘,她举刀便向赵恒岳砍去。陶花不由一惊,她从未见过赵恒岳的马上功夫,立时手中扣住袖箭准备相救。却见赵恒岳抽出宝剑,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铁剑,接住萧照影的招数尚游刃有余。萧照影本来想着他若是跟耶律澜一样不习武功,那么三两招若是能制住敌军首领,再回阵去发号施令也不迟,没想到不但不能制敌,竟连抽身都抽不开。

赵恒岳人高马大,招数圆满,用沉重的黑铁剑也不觉滞涩,陶花在一旁看得怔住,满心欢喜叫好。

而他在两军阵前、大战之中,一边接着敌人的招数一边对她喊:“既然叫好了,那你以后街头卖艺的时候叫上我行不?别叫旁人了。”

陶花愣在那里,抓抓头发:“我不会真的落魄到去卖艺吧?”

“我是说如果,就咱们两人一起去,好不好?”

陶花仍然愣在那里,她在想,大王跟她说让她去卖艺,这是啥意思?是对她的作战指挥不满意吗?这得不满意到啥程度才能说出这话?就算当不成元帅,她去当个箭手还是能当得了的吧。

赵恒岳已经发怒了,斥道:“这是战中,你再这么呆着,还要不要命?我回去就把你的元帅给罢了。”

陶花点头,拉开弓箭指挥应战,心想:我刚刚猜的果然没错,他确实是对我不满,才说些拐弯儿的话来责备我。

萧照影已经落了下风,更显焦急,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听得契丹军中击鼓。

陶花一看,竟是耶律德昌的军旗移动过来。他本来是把指挥权完全放给了萧照影,此时看战局急迫,才开始发号施令。

都察听见击鼓,立刻向周军阵中冲去,他竟是绕过了陶花,分明瞧不起她。耶律澜则后退回阵中,立时有太子营亲兵上来保护。

耶律德昌是马上皇帝,武功在契丹名将中都可称冠,他见萧照影似乎受制,毫无惧意就击鼓进军,更督促亲兵营冲在最前。

陶花看见耶律德昌的亲兵营竟然冲出来,顿时如获至宝,急忙掣出三支铁箭放在弦上,随时准备出击。她如今日常即需参战,箭壶中常备了至少一半以上的铁箭。

耶律德昌并不常到阵前,她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若是错过了,又不知下次到何时才有报仇的指望了。

耶律德昌的亲兵营已经入了陶花箭距,可是他自己却十分精明地停下。陶花不免顿足,催动座骑向前跑去,只望能再近得一些。

赵恒岳在背后大叫“回来”,她却只是不管不顾。

铁箭不如木箭射得远,可是木箭却难以伤到耶律德昌穿着的重铁甲,陶花只能再往前去,很快就入了亲兵营的箭距。

她一身红衣,又是向着皇帝的亲兵营冲过去,自然成为敌阵中弓箭手的目标,一时乱箭纷纷过来。

陶花用盾牌护住马匹,手执佩刀拨开了第一轮箭支。她穿着金丝甲,到上体的箭支根本伤不了。契丹兵士却是惊了一回,以为她有邪术。

到第二轮时周军已有轻骑兵冲上来,大多都是秦家军中的亲兵。训练骑兵需要时日,契丹骑兵勇猛是因他们是马上民族,骑术不需特殊训练。中原的骑兵则需培养数年以上。只有象秦家军这种队伍,代代相传,许多兵士都是从小就入了军籍,方可训练出能与契丹骑兵抗衡的骑术来,普通军队就很难做到了。南宋时期的岳家军能够驰骋疆场,也是为此。

看到己方人马冲上来,陶花更加有恃无恐,拉开弓箭射向耶律德昌。到底因为距离太远,三箭连发只中了一箭,也没有穿破他的铁甲。

耶律德昌却抬头看了看陶花所在的方向,已经看到箭支中到她胸前直直跌落,契丹士兵颇有些忌惮。他偏不信这个邪,一提战马冲了过来。

陶花再掣出铁箭,他举起了盾牌护住了身体,陶花便斜仰马上往低射出一箭,正中他的马腹。

那马匹中箭后却并不惊跳,只是立住不再奔跑,显然已通人性。耶律德昌立刻一跃上了旁边一个轻骑兵的马匹,把那轻骑兵推下去,他继续向前冲来。

周军中一个兵士上前拦阻,他连剑都未抽,一抬手抓住那人手中战戟,向上一挑竟把那人倒挑下马来。

陶花被他这般勇猛之态都惊得呆了,她在契丹时也见过耶律德昌,却从不知他在战场上竟然如此勇烈。

陶花此刻本应后退,一个优秀箭兵应该懂得保持距离。可是她大仇当前,机会如此难得,竟然是不顾得退后,又掣出三支铁箭射过去。这次耶律德昌中了一支在前胸,穿破他铁甲扎入皮肉,他毫不退缩,催打战马更快速冲了过来。

陶花再掣箭时,他已经到了跟前,抽出佩剑直刺。陶花微微侧身,危急时刻“推云手”连想也没想就照他手腕抓过去。耶律德昌手腕急停,宝剑横扫。陶花抓了个空,剑刃却已经削到手面。她万般无奈拿手中佩刀去挡,正如她所预料的,她的佩刀被震飞出去,耶律德昌的神力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

他微微一笑,宝剑仍往她臂上扫过来,陶花佩刀已飞,再无可凭借之物,眼看要受重伤时,一只黑剑斜刺里往耶律德昌身上刺过去。

耶律德昌也不惊慌,微微一转身闪开,重新调整宝剑方向,仍是往陶花身上刺过来,竟是一意要杀死她。

这几下变故快如闪电,陶花都不及逃跑,剑尖又到了胸前,虽然她穿着金丝甲,单这般劲力只怕也要受伤。那剑尖刚触及她衣衫,力道还未透入时,一只铁枪急掷过来,将那宝剑荡开来去。她这才得空圈马回转,往背后看时,耶律德昌仍想追击,却被赵恒岳和秦文两人一左一右拦住。秦文手中只剩一只枪,施展不开,跟赵恒岳两人才跟耶律德昌战个勉勉强强。

陶花回到阵后,倒也不觉惊慌,只惋惜自己力弱,面对面仍不能手刃大仇。此时又看见都察在已方阵中冲杀得如入无人之境,邓宣正招架不及,她急忙三箭射过去,都察中了一只在右臂,顿时力量不如从前了。

这时耶律德昌也已经退回去,他击退陶花,便已经向士兵证明了此女并无邪术,自然不愿再恋战。

赵恒岳和秦文对视一眼,两人全都圈马回到己方阵后。在阵前两人合力尚不能制服他,若追击到他阵中去那就更是危险了。

两人回马阵后指挥,陶花听见他二人交谈,都说那契丹皇帝实在了得,不由暗自忧心,要如何才能杀他以报家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