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忘了有这回事了吧?”褚江河想停下来抖抖腿以显得自己机灵,却又不愿意耽搁时间,便抖了抖肩膀以作替代。
陆寻裕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没有要害人的意思,这事儿是龙川还是李临风干的,跟我没关系!”
“是吗?”褚江河头也不回地说道,“若是那几十上百号人全都活动自如,无论是龙家那个诡计多端的臭小子还是十恶不赦的李临风,任凭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以将人家一锅给端了!你还敢说这不干你的事?”
陆寻裕仿佛听到“撕拉”一声响,自己隐藏起来的伤疤被人猛地撕开,自责与愧疚像鲜血般汹涌而出,顿时淹没了他。
已经听陆寻裕讲述过事情经过的熊小满拽了毛驴几下靠近了他身边,在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后小声说道:“这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自责,我们都相信你。”
陆寻裕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林倩儿一眼,发现她也正看着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立刻便扭过头去躲开了她的目光。
“你先前不是说你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吗?怎么现在人家随便两句话又将你给绕进去了。”一路上几乎没有开过口的林倩儿看着陆寻裕的背影说道。由于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声音的些嘶哑,就像是透过蒙上了灰尘的门窗吹出来的风一样。
陆寻裕闻言回过头,向林倩儿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尹恒手忙脚乱地想将因为熊小满方才那突然间的移动而身子歪斜的姜云楷扶正,扶着对方肩头的手却滑了一下打到了坐着的林倩儿背上。
林倩儿回过头看了一眼,尹恒立刻低垂下头,绞扭着手指喃喃道:“对不起,我,我,”说着他抬起头来想看看对方,却发现对方已然扭过头去。那一束他期待着的目光,纵然是被她的身体所阻挡,他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落到了陆寻裕的身上。他咽下一口口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褚江河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双手叉着腰猛地掉转过头来,脖子伸向前像一只发怒的鹅一样叫唤道:“你们以为仗着你们向个黄口小儿比我老汉多了几张嘴就能颠倒黑白了,什么,我将他给绕进去了?”褚江河充满了怨恨的目光落到了林倩儿的身上,接着又瞪了一眼熊小满,“还有你这个傻大个儿,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难道关我的事。!”褚江河说得唾沫横飞,连缩着身子一言不发的尹恒也没放过,“还有你这个一言不发的闷葫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暗暗骂着我吗?”
“你怎么逮谁咬谁呀!”熊小满看了一眼似乎已经缩成了一团的尹恒,觉得他可怜不已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壮着胆子反驳起褚江河来。
“你骂谁是狗呢!”褚江河将脖子伸得更长了些,仿佛要凑上前去咬熊小满一口,吓得对方赶紧往毛驴脖子后躲,惹得那个疲惫不已的牲口直哼哼。
褚江河被毛驴的动静吓得退了步,随即又恢复一脸凶相喝骂道:“你们!谁能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你,”他首先指着陆寻裕,“那几十上百号被烧成炭的倒霉鬼的孽,就有你一半!还有你,”他晃动手指指向熊小满,“你不挖洞去万家楼救人,就不得惹得那个凶手横下一条心烧了万家楼。你,”说完他又指着林倩儿,“别告诉我你不是李临风的女儿这种鬼话,就算你不是。如果没有你像个傻瓜似地任万家楼摆布,怎么会惹出这些事来!还有你们,”褚江河咽下一口口水,指向正在摆动姜云楷的尹恒,“入了万家楼这样卑鄙的门派就是罪!若没有万家楼、天星山这些利用魔教来抬高自己的地位的无耻之徒,又怎么会有眼下这些破事儿!你们!”似乎是为了强调接下来要说的话,褚江河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万家楼的大火,你们每个人都添了一把柴,那些无辜或者罪有应得的死人的血,你们每个人手上都沾着!别装得好像你们清白无辜似的,这若是局棋,你们还有我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早就被牢牢拴住了。要想脱身,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否则就是得继续厮杀下去。”说到这儿,褚江河再次依次扫视着众人,“陆寻裕,你想跟你的倩儿姑娘双宿双栖对吧?李家姑娘,你想找你那个冒牌的爹要个说法,也想着跟陆寻裕过安稳日子吧?熊小满你想看陆寻裕和李家姑娘好好在一起,还想医治好被你打伤的人是吧?万家楼那个弟子,你想恢复你们万家楼的声誉地位吧?你们所有人的这些愿望,跟我想要报仇的愿望有什么两样?你们以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将万家楼、天星山、魔教、李临风等等所有这一切抛开,求得自己想要的结果然后单纯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吗?别逗我了,你们跟我一样,注定了命运已经跟这些人这些事纠缠在一起了。”褚江河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似乎累得不行,竟喘着气弓起了身子。
陆寻裕见状,正准备上前察看时,却发现褚江河弓起身子只是因为他在怀里使劲儿地掏着什么。
“师父?”陆寻裕难得一次听到褚江河一本正经地说话,一时之间竟又些不适应,同时亦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拿去!”褚江河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小包,照着陆寻裕的脸上砸了去。纸包上头胡乱系着一根枯草颜色的绳子,像极了他眼下的脸色,他朝林倩儿努努嘴,“这是解药。”
陆寻裕向后一仰,躲开的同时双手伸到了原本脸颊应该在的地方,一把接住了小纸包。听得褚江河说这东西是解林倩儿所中毒物的解药,陆寻裕紧紧攥着小纸包在手里,却始终不敢相信。
“你替她解了毒,我便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你东西了。”
果然方才是将褚江河给累着了吗?陆寻裕偷偷地看了褚江河一眼,果然见他一脸倦色。
“拿去吧。”褚江河有气不力地说道,“解了毒,你们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我也没办法逼着你们跟我一起往火坑里跳。只是,”褚江河说到这儿时收敛起了颓丧的神情,眼睛里重新放出光来直直盯着林倩儿,“你会不在某一天深夜里惊醒,对你没有探查出来的那个答案遐想连篇?而你,”说着褚江河又突然转向陆寻裕,“你能保证你今后不会在某个时刻想起那些被烧焦的尸体,你能保证你不会埋怨自己和被人埋怨?”
陆寻裕没有片刻犹豫将解药喂进了林倩儿口中,可接下来,无论是他还是林倩儿,甚至包括熊小满在内,却没有一个人做出要离开的表示。
褚江河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毛驴踏着蹄子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哼哼声之后,他才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走吧,赶路要紧。”
这支拖拖拉拉的队伍再一次行动起来,仿佛中间从来不曾停下来过。